>>#8

「謝謝您，先生。」當樁夕用手指點了自己的頭時，雨煙輕聲說了一聲，即使想法不同或是無法理解，但仍然尊重著水無月與自己的決定，對雨煙而言這是值得道聲感謝的。

和水無月牽著手慢慢走回去2樓的客房，最後，在203房前道別：「.....水無月先生，待會見。」雨煙抬起頭凝視著對方許久，雖然等等就會全部忘光，但是還是希望能夠好好記住對方的樣子，接著，轉身進入了自己的房間。

陽光從窗戶灑落在房間內，窗前的檯桌上甚至有幾片飛入的楓紅，雨煙將紙條從口袋中取出，在他娟秀的字下面，寫下了小小一排字。

雨煙，現在雙手捧著紙條，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等待著，似乎想到樁夕說的話，她閉上眼後輕聲道數著：「3— 2—」然最後一聲還沒說出口，少女就張開雙眼茫然看著身邊的環境，她不解地看著自己身上父母理應買不起的的漂亮衣裳，甚至不是待在記憶中小小的家中。

「爸爸突然賣掉很多羊了嗎？」雨煙最後充滿疑惑地低下頭試著替自己總結目前的狀況，此時發現手中的紙條（>>3:85)上除了假議題單的字外，還有最後一排、小小的字："請相信206房的伊東水無月。"「伊東先生是誰？」雨煙不清楚現在的狀況，更不清楚誰是伊東水無月。

「不過既然小紙條都希望我去找他了，那麼我們就去見206房的伊東先生吧。」雨煙對小紙條帶有玩心說著，有一種小小冒險的感覺呢。

循著小紙條的線索，雨煙一下子就找到同層樓的206房，輕敲幾下等著他的出現。

>>#9
眼見月見里椿夕出現，楓先旁觀水無月和雨煙的復活被處理完畢，而後那接手事務的青年面朝自己時，令他真有種回到月華會內的錯覺。

「……那傢伙的正宮可是他房間的馬桶欸。喔不過應該分手了。」什麼？「要當也應該是他來當我的正宮，請搞清楚順序。」阿楓你怎麼好意思。

青色的火焰在地面成型，楓注視著，心中突然一陣百感交集。他抬眼又望那對花靈的兄妹。

「我想，還是要跟你們說這句吧。」他輕聲開口。

第一次，也或許是最後一次，楓拿下帽子放在胸前，朝兩人微微彎身致意。

「……謝謝你們。月見里——秋奈和椿夕。」

眼神隨著行禮的動作往下，楓沒有再把目光投回去。
然後，他逕直踏入那青色的火焰圈中。

>>60

當水無月再次醒來時，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舔舔自己的手背。


確實，毫無味覺。以後那些自己喜歡吃的食物都會變成蠟塊般的味道了吧——但能撿回這條小命，他還是覺得挺不錯的。

接下來，就是要細想如何述說那些事物了。


正當水無月得出一個結論時，雨煙正好敲了門。

「——請進，雨煙小姐。」

水無月遞上準備好的花茶。

「我是伊東水無月，」面對自己的愛人還要自我介紹，稍嫌苦澀。但可沒有時間傷感。「準備好了嗎？您接下來可要經過一個奇幻旅程哦——首先，實際上您已經、度過了兩年的時光呢。」


水無月開始娓娓道來，月華的事，雨煙父母的事，以及她現在作為少校之妾的事。對於那一晚的苦痛，水無月並沒有特別著墨，而是輕描淡寫的帶過。

「對不起，您的父母的事情，我很遺憾。但您很堅強，您來到了這裡……」

對於這次月華會的事件，除了水無月已經記憶模糊的月華們以外的事情，他都說的很詳細。

「——於是，我們相愛了，我也給了您要救出您的承諾。」

「您已經不記得了吧，但，我還記得，我為您堅強又溫柔的身影深深著迷，」

將用詞回復到之前的敬語，又是另一種折磨。他伸出手想要碰觸對方的臉龐，但一想到現在之於對方自己只是一名陌生人，便作罷，彆扭的手浮在半空中。

「如果有所遲疑，可以向其他記得的人確認這些……相信您的故鄉也會有其他人知道您現在的處境。然後、現在的『雨煙』畢竟已經不記得與我的那些事，所以您也不用對我感到壓力或是認為需要負責……我以一名搜查官的身分起誓，一定會帶您離開那裡。」


如果可以，多麼想以愛人的身分帶她離開呢？

>>62

輕敲門沒等多久，一男聲從房裡傳出請自己進入房間。雨煙將手放在門把前要轉動時遲疑了一下：『真的該進去一個不認識男人的房間嗎？』但想了紙條上的字還有現在的狀況，『果然，還是得好好弄清楚才行呢。』此時的少女還保持著遊玩的冒險精神。

「打擾了。」雨煙下定決心開啟門，房內有一名金色短髮的男子來迎接自己，雨煙抬頭看著比自己高的他，有著漂亮如寶石般的眼睛以及有些戲謔的笑容，『原來，伊東先生長得很好看呢。』這是她對他的"第一印象"。

伊東招呼著自己坐在椅子上並遞上了飄有熱氣的花茶。「非常謝謝您的招待。」雨煙雙手接過茶杯，輕輕吹氣品嚐著花茶，其中混有一點薄荷精油的香氣呢。對於如此完整的待客禮數，就好像他早就等待著自己的來訪般，雨煙下意識擔憂起這一切會不會是個陷阱之類的，但接下來的談話讓她改觀了。

眼前的伊東水無月開始道出所有自己不記得的事情：月華、月塚、父母，關於"這兩年"的事情，還有這次談判會的事情，以及——彼此之間的感情。

待他最後做出承諾要將自己帶離那個人時，雨煙的臉龐早已流滿淚水，她急忙用著手帕擦拭著自己的眼淚，明明完全沒印象，但聽到那些"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還是為此感到沮喪痛苦。

假使真如眼前男人所言，那現在的自己根本一無所有——沒有父母、家，甚至嫁給了一個可怕的壞人：不是小時候故事中的王子大人或是爸媽口中其他平凡的牧羊人，而是一條抓走自己的惡龍。雨煙感到絕望般的混亂，她忍不住放下茶杯並雙手緊握於腿上思考著：如果選擇不相信伊東水無月，那麼這些就不會是事實了；如果選擇相信伊東水無月，那麼這些就一定是事實。

可回想伊東在講述的過程中不時露出苦悶以及帶有歉意的表情，如果只是演戲的話有需要為了欺騙自己而露出這麼難過的表情嗎？

雨煙沈默了好一陣子，低著頭的臉蛋不時露出思考或是疑惑的表情，到最後深吸了一口氣後彷彿下定決心般緩緩開口了：「伊東先生，關於您剛剛說的話，老實說現在的我還無法好好搞懂。」語氣中帶著十分愧疚的歉意，明明對方如此用心說了這麼多卻沒有好好理解。

「不過，」雨煙抬起頭直視著水無月，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溫柔笑容：「我想我對於瞭解一個人的本質這件事還滿有把握的，或許因為如此，他們讓我在談判會中擔任了靈犬占卜師的工作。」

似乎還有記憶般，雨煙熟練地說出結果：「與伊東先生您談過後，我認為您是一個誠實面對自己、不喜歡虛假的人，所以我相信您跟我說的一切都是實話，您是我的【羊兒】。」

「那...那個，另外看著您的反應與情緒，雖然我......，」雨煙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想要說些什麼，或者就只是單純不願看到眼前男人因為被忘記而露出沮喪的表情。帶有著羞澀與歉意，雨煙雙手握住對方剛剛伸出來又放下的手：「如剛剛所言：我相信著您告知的一切，包含那件事彼此相愛著。」

「如果您還願意的話，還請您給我一次機會......。」雖然十分害羞，但雨煙還是將對方的手拉往自己，輕吻了他的無名指——大家口中直達心臟的那指。

這是現在一無所有的自己，對他僅能做到的承諾：再一次試著愛上對方。

「所以....請不要再露出如此難過寂寞的表情了。」

>>@0

滿足嗎？
史坦因一愣，沒有想到常陸會這麼問。

還不錯？還行？還好？他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物質上來說挺好的，成就上來說也不差。其他還有什麼呢？
不過已經要跟生者揮別了的現在，這些事也沒有那麼重要了。別說是月華給了機會他不領，只是他不認為那是機會。天時地利人和，該走便走，該放下便放下。

史坦因朝常陸微笑，「其實死去也沒那麼可怕嘛。至少我覺得還蠻……輕鬆的。」他撿了個順口的字詞當作回答，「就像『買了單程票』的感覺吧，回不到原來的地方罷了，前路雖然茫茫但也挺令人期待的。」

「不用做什麼，想回家就回家，想去旅行就去旅行。我覺得你把自己關在這裡樂趣太少啦。」他說，走近常陸身側，伸手往青年的肩膀上輕輕一拍。

愛等於束縛的藥草，曼弗雷德看過很多偏執，有多少個故事這樣說：延期的死刑。

他應該死亡，藥師說。
還不行，家屬說。
病患沒有說話。

曼弗雷德後來也沒有說話，瞑目前病患說：把我們當故事，孩子。

他記得病人的臉龐，即使很模糊，記得哪種藥草最管用，跟隨爺爺走訪各地使用，每一個都清晰無比。

當一回夢的過客。
從新到舊，他們都在夢裡。

他出生很正常，至少以醫學觀念來說是真的。

父母比起治病更喜歡足不出戶的埋頭鑽研，更多的時候是其他家人照顧他和阿爾妮卡，家中喜歡治療的人真的不多，但那是根源，現任當家，他的爺爺總是這樣說，曼弗雷德回了一聲：哦。

他在歡笑中成長，同輩中年紀最輕的孩子是她的妹妹，阿爾妮卡常笑，喜歡美麗的花朵，還沒學會走路就學會在泥地裡打滾，藥草園像是阿爾妮卡永遠的遊樂場。他無奈地拉起藏身在植物裡頭的妹妹替她擦拭泥濘，採藥打算塗抹傷處。

阿爾妮卡時常受傷，他習慣治療。
阿爾妮卡喜歡種植物，他習慣採植物。

阿爾妮卡嚇他失敗但不介意，因為他隨手拔出的藥草是她親手栽種的寶貝，不管膝上的傷她跳起來打曼弗雷德的頭，大喊：你怎麼可以摘它？它是我種的！曼弗雷德的表情述說出豐富內容讓阿爾妮卡哈哈大笑，笑聲和風裡頭有洋甘菊和山金車的清香。

泥葉淨化土壤，百葉就此繁生，指針飛速迴轉，晚安鐘多事，敲響眠草敗壞。

他在青少年開始很愛睡。

不礙事，阿爾妮卡卻很擔心，他回答：不痛。他有很多安靜的時間，因為他睡著了，有點無聊，聽不到笑聲。好累、好累，藥物治療和飲食調整沒有很管用，他卻還是執著的跟隨爺爺和其他人。

風裡自然有聲音。
不回應，不回憶，當個過客。
過客不會回來。
故事，需要藥。

其實那是阿爾妮卡才會做的事情，揹起男孩他想。事實證明，阿爾妮卡才不會撿人回家，撞上她震驚的臉色，曼弗雷德明白這件事。漫不經心地關門放下睡著的男孩，他也想睡了。

哭聲。

懸崖下的人聽起來好痛，少年匆忙尋找往下的道路替男孩療傷，拉起渾身是傷的男孩，曼弗雷德受不了男孩一副快哭出來的臉，忍什麼，想哭就哭，少年不耐煩的語氣催使男孩放聲大哭，好吵。整山的白樺林好遠，他踩過數百個葉片，突然太過安靜，世界像是沒了聲音，身後的男孩沒了聲音。

笑聲。

是阿爾妮卡在笑嗎？還是特瑞或者阿斯特？他翻過身繼續睡，察覺不對睜眼，男孩翠藍的眼睛像是藍天，下巴枕著他的床朝他看，下秒敏捷的爬上床逼他後退撞到牆，窗外的藍天在他背後綻放豔陽。

他說他叫雪見 蓮ゆきみ レン。

宅邸還沒甦醒，薄霧乘寒風越過白樺林輕輕到來，他剛醒，走出大門嗆咳了幾聲，吸進一大口飽滿的清新，曼弗雷德拉緊披風睡眼矇矓的往山下走，遠方有一座村莊，村莊的人也還沒醒，他想。舉步轉向與村莊有段距離的一棟破木屋，敲門卻無應聲，打開門濃烈芬香倏忽撲面而來，他停住腳步。

病患躺在床上，巨大的薔薇和藤蔓圍繞在他身上。那花令人多疑，曼弗雷德在門口看著，他知道不尋常，不明白是什麼東西讓他死亡，沒有聽說過。天明漸曉，照亮花藤與屍體，明知不該隨意接近，他還是闔上那人驚恐的雙眼。回家他跟家人說了此事，回頭把花朵帶回家並且記錄下來。

「為什麼無法救我們？」

他救，最後救不了。並不夠，藥草和決心不是一把把就有，他們太遲，邊境資源也不夠。步入死亡是醫者的糧食，他們不會輕易走進爭亂，不選擇站在哪一方，救不了全部又希望沒有病痛死亡，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父母寧願研究，爺爺也告誡：當你凝視死亡，死亡也在凝視著你。

但死亡仍然引起憤恨。

阿斯特是下一任當家，同輩年紀最大的人，足足大了他八歲，身體健壯卻是第一個去世的人，診斷發現是器官衰竭，很快地，下一個是他的父親，病因同樣。生命使糧食短缺，生命盎然殺死殘忍，糧食短缺等於步向死亡——世界有生命盎然的反面。醫者寧願生命盎然，生命卻產生爭亂，無數次的不是病痛引起。

月，本子寫下第一字的開始。
華，第二字的結束。

傳聞他們叫月華，他們大約是習慣死亡也逃離死亡。他摀嘴咳嗽，幾年過後他才知道是什麼讓人死亡，竟然不是疾病，各地仍然把月華當傳聞，他始終半信半疑但無數個死者身上什麼都沒查出。

藏書室灰塵殘留窗框，微粒遍布整間狹窄房間，書架整齊陳列一排排逼仄，架上有些是史冊、家譜；有些是前人留下的植物百科、藥物學；有些僅是珍藏的書籍。他站在一架寥寥書本的書架前依靠架子把本子往前翻，第一頁開頭寫著：

不知名的病
死者身上開出巨大的薔薇，大約兩週後凋謝。

往後的字跡不屬於他，翻到一半他逕自走向床，他又想睡了，誰管他們，治不好就是治不好，藥草也可以是毒物且吃多了不好受。現在他是現任當家，外界說曼法家早就不行了。妹妹信上說他們的病是凱洛斯侯爵做的事，但不論相信不相信都一樣。

有人拖著鏈條扣搭扣搭，人們稱呼為死神，死神是誰？是人們說的故事，死神一腳踹醒躺在棺木的曼弗雷德，把他拖離昏睡。沉眠的力量清淨，月華的詛咒疼痛。若凡事講究先來後到，先來的會優先接收。

並沒有很痛。泡澡溺死或者某一天半瞇著眼摔下階梯死亡，恍惚睡夢說這會是他的死法，多少次多少次這麼說。他觀察上方的花，你是誰？青年心底默念高大花朵的真名，白花黃蕊沾染吐出的血，洋甘菊盎然不似這世界的生物。

趁天色尚早摘走鮮嫩的植物，他們都知道什麼時候是最好的時刻，阿爾妮卡清楚，曼法家的人全部都知道。

每個人去向沉沒之地的水晶棺，藥草園百株凋謝，他不是唯一。不愛，不疼，沒有聲音，不再失眠，不再沉眠。維斯特恩的政治庇護被他一口否決，見過花靈，看見過去，離開山莊，鎮靜的回歸日常生活，夢醒便忘了花。

日落前取走一片白樺的葉子，回家的路途不遠。

「——醒醒！」

他經歷過不少災難，眼前也是一個災難，災難以一聲聲的呼喚喚醒他，既急促又吵鬧，一個靈魂都沒有的宅邸卻有不知道的人歡迎他。

「你……是誰？」青年模糊的說，他又被夢鄉召喚。

「我覺得你身上有藥香，你是那年……」

他需要再被喚醒一次。

回首的過客以一聲聲的呼喚喚醒我們。
直至死亡分離，癒合輾轉反側，清醒過來重逢。
別忘了，我們不是故事。

>>64

我果然、是要愛上她的。

在被證實為她的羊之前，很早之前就愛上了吧。

水無月牽起對方的手，回吻了手背。

「——只要有妳在，我再也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的，我的公主。」

真是好笑。水無月心想，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喜歡浪漫的人，浪人也好、黑道也罷，他從以前就嗤之以鼻，結果，自己反而當上了別人的王子。

既然當上了，就必須做到底。

「我會好好努力的哦，一定會讓妳、真切地愛上我的。」



———



數個月後。

水無月在自家的辦公桌前，慎重地寫下文件，簽名蓋章。距離申請的保護令，已經生效好幾個星期了，他終於備妥了那名少校濫用職權的所有證據，檢事也已經著手調查水無月的告發。

經歷了這麼久，他終於達成了承諾。

在沒有造假和動用武力的結果下，救出了屬於他的靈犬。

以人生而言，一年不到的時間，很短暫也很迅速，但以曾經在那裏執行過的人狼遊戲而言，數個月又長的讓人疲憊。

他備妥文件，封在牛皮紙袋裡，放在桌上後，走到窗戶邊看著窗外，揉著眉間長舒一氣。

「水無月先生，辛苦您了。」穿著居家素面衣袍的雨煙，悄悄地站在水無月的身後，輕聲說道。「為了我，這樣勞師動眾的，我……」

「妳看，」

水無月打斷雨煙的話。

「雨還在下呢。」

「啊……是的，」雨煙站在水無月的身邊，也抬頭看向窗外的綿綿細雨，然後淡淡的微笑。「是水無月的季節呢。可惜了今天的滿月。」

「一點也不可惜啊。」

水無月將手輕輕按在雨煙的肩膀上，將對方往自己這邊靠攏了些。

「那滿月，正在被雨煙給獨佔呢。」




－ＥＮＤ－

像從水底浮起那般，耳畔所接收的一切瞬間變得清晰無比，震著腦門，但分明周遭並不吵鬧，許是落塵的聲響。

生命的重量一回歸，連抬起手都難。以更物理的角度論，躺太久了導致肌肉酸麻是更貼切的解釋。鷺澤楓遲了幾刻才睜開眼，嘗試挪動身軀後坐起身，覺得長期接觸地板的背部有點疼。

眨眨眼迴避過於眩目的光線，所見的景致與靈魂回歸肉體前沒什麼差別。幾日來共同推理的人們或生或死，無論是普通人，又或他的夥伴們。而今有些半透明的靈體仍在徘徊，有些也已決意往後的路途。

他柱著附近的小矮桌，用沒什麼感覺的雙腿撐起自己的重量。有花在他觸目能及之處盛放，是月塚。而晨光被鏤空的窗劃分得整齊，其中一片落到托帕西亞身上，輕如鴻毛，於是他背對楓澆水的身影就被襯著，微微亮了起來。

彷彿那是世間唯一重要的事。楓安靜且緩慢地走上前，回想早先對方執意認為自己的靈體是幻覺，那麼此刻又不知是如何了？當楓嘗試開口時，他感覺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啞，確實這身體也已經一段時間沒說話。

「……托帕。你再澆，花都要被你澆爛了。」

>>70

「不會，那麼大一朵，要把基質澆透了也不容易。」黎明時分，托帕帶著從外頭灌滿的一壺水，繼續自發性的義務工作，夜晚在早些時候跟著曼弗雷德一同回到夢鄉，留下自己跟一群──姑且能稱之為靈體的幻影們等待朝陽升起。

「倒是你，再睡下去就要起不來了，真虧你能貪睡成這樣，早晚要變成豬。」
托帕本是不信鬼神之說的，縱使月華的神奇超越理智、眼前靈體們強烈自我意識的主張與表現、楓的靈體在和月見里們商談完後，此刻就在眼前悠悠醒來，托帕也依舊無動於衷。

他也確實不該有什麼反應，這段日子是一場漫長的冒險，而他做了場失眠的夢境，大覺將醒，一切只是回歸到原先的模樣，那些失去的，也只是順著時間去了正確的位置。

托帕轉過身來盯著楓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朝自已走來──天知道究竟是全世界以慢動作運鏡，還是自己眼中的濾鏡所致。他嘆了口氣，半是疲憊半是鬆懈地，將手中的澆水器擱在几上後，伸出空出的右手臂一把搭在楓有些瘦弱的肩上，就像過往那樣。

「既然醒了，快去收拾行李，咱們要準備跑路了。」以左手把對方的臉扳正，托帕神情嚴肅地盯著楓的正臉，小聲咬起耳朵。又看了一陣子後，突然一聲壞笑。

下一秒，他狠狠地將自己的額頭撞上楓的。

>>72
「沒禮貌。你放心，我要變成豬也絕對不會先於你，我這不是起來了嗎？」

真是……比預想之中的要毫無反應。楓不由得心想，但或許就是這樣才叫人安心，彷彿一切都沒有變過。生者當生死者當死，鷺澤楓只不過是睡了一大覺，睡過了頭，晃眼便已是幾天後的早晨。

說到這個。他克制住自己想戳戳額頭，試試戳不戳得進去的衝動，想來卻也不會留什麼過於明顯的痕跡。托帕的動作比自己要流暢多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沉甸甸的。幸好托帕沒有死，腦中瞬間閃過這樣的感想，幸好他活著。

「跑路？喔，對，是該跑路。」小聲乾笑，楓任由托帕扳著自己的臉。瞧對方神情嚴肅，他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就這樣疑惑了一陣沒說話，腦中倒是預想過接下來的十種八種答案——托帕人還好嗎？還是、完蛋我該不會破相了吧？云云。

正要開口，連詢問的頭都還來不及起，他只聽見一聲笑，接著托帕突然狠狠撞了上來。受到強烈的猛擊，楓慘叫，捂住額頭。

「靠！」超大聲，「痛死了啊啊啊托帕你幹嘛——！」

>>72

「幫你醒醒腦嚕，省得你剛起床就想著把手指伸進新開的洞掏來掏去。」托帕鬆開楓，捧腹朗聲大笑幾聲。「誰叫你起來就一臉蠢樣。」

「你還是自己回房間去照照鏡子吧，順便趕快把東西弄好。」聽見楓的大吼中氣十足，沒有什麼副作用的模樣讓托帕安心許多。「有時我真怕開了一槍，結果開了洞的不是你的腦門，而是智商的存量。」

「好啦不說廢話了，快點，等下應該會有人來接我們走了──我知道你就愛磨磨蹭蹭的，所以會幫你一起收東西。」一把攬住好友，托帕滿臉笑意的拖著阿楓往房間走去。「欸，阿楓，說到這個，你說這個旅館的東西可不可以帶走啊？我挺喜歡這邊的澆水器的，很可愛......」

一邊走向樓梯，聲音漸漸變小，不一會兒，大廳裡就再也聽不到兩人的對話聲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