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每一個遲鈍的轉折處，都有一些失去一切遺產的人。他們既不屬於遙遠的過去，也不屬於甫降臨的時間。天使曾矗立在人類中間，矗立在毀滅人類的命運中間，群星牽引，天堂俯身向它，有人將教堂指給它看，在無盡的視野中，灰色的，筆直的，通往天空的尖頂。

伊洛斯站在墓碑前，仰頭看剛敲過鐘的聖約翰教堂。

老人佝僂的身姿杵在他身旁，雙手抓著報紙，混濁的眼裡有些模糊水光，那顫動擴散般地傳至皺紋橫生的眼尾，脖頸，然後是死捏著報的手指。他們就這樣站著，任由時間經過，帶走蒼老蜿蜒的淚，捎離了Lucky Strike的淡淡菸味。

風吹過十字架，草木結實，天光燦爛。

在菸燒完之前，伊洛斯都沒有開口。老人的憎恨、或憂傷、或追憶，那種無論到哪裡都無法宣洩的情感，不是該由他去盛接緩解的。碑文安慰般的說道：我們是聖壇上，飽受蹂躪、已然死滅的最後一點火星。那些祝禱飛掠過腐敗頹喪的城市，往很遠很高的地方去了，時間會讓傷口和解，淹沒在天空的海裡。

「爺爺，以後我也要搬走啦。」青年收回遠眺的視線，聲音溫得像夏天的風，他看向墓園的管理人，雪亮的眸子微微彎著眼尾，「您要保重。」

賽勒斯金的案子宣告偵破，幾天內黑檀市各大報紙搶先印出斗大的標題，宣示要在這樁歷經無數死亡的重案上再掀出甚麼波瀾。事件終有個結尾，那不全是真實的全貌。嗜血的城市今日依舊在豔陽底下吞沒人命，和一些悲傷無解的聲音；但有的真相終究是未辜負那些對世界仍有期待的人們，以及所有歡欣而泣的笑聲。伊洛斯低頭將目光落在碑石上頭。那些命定的早逝之人決然向前，帶著鋼琴的音律，像終於解放的鳳凰木花，在重新絢爛的夏天裡飛散。

如幽靈般看見萬道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