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蘭茨幾乎是在天邊露出一點曙光時就醒了。剛結束漫長冬天的倫敦清晨瀰漫著微睡的霧氣，像層薄紗輕淺的覆在磚瓦街道上，隨著太陽的升起，這座城市便要從它的歷史中醒轉，像威廉華茲華斯的詩句一樣，讓歇息的心臟重新開始跳動。
青年烤了片吐司，在桌前打開電腦，下意識地點開了BBCNews的首頁，他甚至不曉得為甚麼要這麼做。直到街道上傳來早起晨跑的居民相互打招呼的聲音，雅蘭茨看看時間，撥通了電話。

「喂？這時間是怎麼了，雅蘭你沒睡？」
「……」

雅蘭茨張了張口，想要反駁他有睡，不知怎地竟沒有聲音從喉嚨發出來。心底驀地酸的疼了，像是有隻手使勁扭著，非要扭下一池淚水，瞬間不能呼吸。他還以為自己忍受不住那種酸脹而哭出來了，但伸手一抹，臉頰卻是乾的。

「雅蘭？」羅賓的聲音被電子訊號揉雜地少了些跳脫張揚，低低笑音有種溫柔的錯覺。那人見這端久久沒有出聲，似乎也察覺到雅蘭茨的不對勁，便緩和道：「怎麼了？約好今天在咖啡店的吧，你不是要告訴我你對公園的鴿子一見鍾情所以不來見我了吧？」

雅蘭茨雙手捧著手機，窩在床鋪和牆壁的角落，那兒恰好有個陽光照不到的三角陰影，他一邊聽著，騰出一隻手試圖碰觸陰影和光斑的交界線。他等著電話那頭的話告一段落，確定自己能發出正常聲音才開口：「……沒有。我只是……」

——想你？擔心你？不，這些都無法概括撫平自己今早醒後莫名狂跳到幾乎要跳樓的心臟。再說，這些毫無根據講出口的肉麻話，怎麼聽怎麼莫名其妙。

「……只是覺得很久沒跟你講電話了。」他最後這麼說。

那頭的羅賓一聽便樂了，開始跳針表示雅蘭小朋友終於開始依賴爸爸為父相當欣慰等等，雅蘭茨沒有打斷地聽著，指尖輕輕地點到陽光普照的那側床鋪，將白皙的皮膚照的發亮，他卻不覺得刺目。

「好啦，開心了嗎？我要進地鐵站了。下午見哦。」
「好……搭車小心。」

說完不只羅賓、連他自己都愣了愣，彼此都是長年生活在倫敦的人，搭地鐵就像吃飯一樣平常的事，是要小心甚麼？雅蘭茨默了默，倒是想不出哪裡怪異，羅賓似乎也覺得沒什麼不對，笑著應了好和掰掰，還不忘趕他去公園餵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