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為月族而生的人。

這個說法並非比喻。

打開燈蓋引火點燃牆上的燭芯，搖曳的燭光驅散週遭的黑暗及潮濕的空氣，男人延著螺旋狀的樓梯而下的途中逐一點起燭火直至底端的木門前。

門內空蕩的空間僅水平擺放著一口棺材，由棺面與地面一塵不染的狀況可以初步判斷有人每日不辭辛勞地前來此處清潔。

來到棺材前蹲下，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伸手輕撫上棺面突起的字母，在多年的記憶與指腹的觸感下，被刻劃在上頭的名諱緩緩浮上心頭──「Ａｔｏｌｉ」，那是父母賦予給他幼妹的名字。

幼妹的情況在家族中也有幾起案例發生過，身為月之從者傳承的家族受了月族祝福的同時，也受到了如同詛咒的束縛。

艾托莉在出生的那一刻便夭折了，停止了心跳，失了體溫，沒了生息，但在場的家人都能聽見耳邊傳來的幼兒哭鬧聲近在咫尺。

他們按照前人所示，悄悄將艾托莉放入地下室的那口棺材中，闔上棺蓋的一年後，家中出現了一名陌生又熟悉的一歲女童，於走廊上搖搖晃晃地走進了家人的心坎裡。

棺中的屍身還在，卻如同一般的孩子能於棺中成長且不腐敗，若非長相相似到無法造假，他們都差點以為當年夭折的孩子與外面健康成長的孩子是完全不相關的人。

他們非常清楚艾托莉不是起死回生，即使能與常人觸碰，能夠與之對話，眼前的孩子也只是單純活在他們世界中的影子，是鏡面那一側藉由月亮的力量被投射過來的半個幻象，是打從出生那一刻便已迷失在月亮之中的迷途羔羊。

「艾托莉想見到月族嗎？」在艾托莉還年幼時，身為兄長的他曾問過她的意願。

「想！艾托莉要成為很厲害的從者，才能找到族長！才能陪著族長！才不會讓他孤單！才有能力保護族長！」

孩童稚嫩的回答彷彿還徘徊於他的耳邊，他將幼妹當時的模樣刻入了腦內，浮現於女孩體表面的閃爍銀光是他有生以來見過最漂亮的「運」，與拿著能看透他人運的他們不同，他的幼妹才是真正意義上受到月族祝福之人，也是月光真正的追隨者。

其實不能真正意義上的活著也無所謂，艾托莉依舊是他們的家人，艾托莉的幸福即是他們的幸福。但當年的童言童語使得這份心情無法好好地傳達出來，一直被隱藏在心中，等待著艾托莉放棄之時再作為安慰對她吐露，而僅僅是這一句話卻讓他等了十八年。

他從口袋中翻出了手機，點開短信夾內最頂端、最新的那一封簡訊，凝視著上面來自艾托莉的信件一如往常被鏡面顛倒的字句。

「！啦長長族月的們我到找我……！日之見再待期」

像成了被下咒的石像，他在棺前忍了幾個小時，還是抱持著些許奢望地抬手敲了敲棺面，可能是等待的時間太長，也可能是覺得機率太小，導致棺內傳來回應的敲擊聲時他都沒回過神。

「哥，早安！」等不到回應而迫不及待推開棺材的少女在窺視完外面的狀況，率先抬手與棺外的兄長打招呼後，眼睛咕嚕咕嚕地轉了一圈，笑中帶著狡黠地握住不知何時同存於棺材內，與艾托莉緊貼在狹小空間的陌生女人的手，舉起手和兄長說：「我把族長娶回來了，給我們的紅包可不能給太少噢！」

他頓住了，在頂在家族頭上的壓力消散之時，在親妹妹光裸著身體和據說是月族的陌生人緊貼在一起之時。

「嗯。族長早安。」本該驚慌失措的場合下，他卻異常冷靜的向伊尼莎孟問好，脫下身上的外套，側過身，一點也不溫柔地把外套糊到艾托莉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