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或許是她的原罪，石楠想著。
在母親向她坦承罪愆後，她注定無法一生待在她的堡壘。


－約九年前－

「做了荒唐錯事的人是我，該為此付出代價的也是我，但小楠，小楠是無辜的啊！至少放過她吧，求求你、求求……」

砰

槍響使她耳鳴頭疼。

她聞見母親身上似乎帶著頹敗的花香，戛然而止的話語伴隨溫熱的液體噴濺，濺到她的右眼，於是她的半邊世界轉為暗紅。
滿臉半身的血液黏滑溫熱濕潤的觸感在那之後竟然怎麼樣也去除不了；彷彿鬼魅，跟隨她一輩子。

母親的頭顱在父親的槍管下綻放了紅色的花。而母親雙臂仍緊緊抱著寶貝女兒的瘦小身軀。

「帶著小女兒出城的石夫人遇匪襲擊，雙雙死於流彈。」
父親的槍口冒著煙，指向了他名義上的小女兒。

石蔚的眼裡混和嫉妒憎恨，他耗費了幾乎所有，卻從未真正得到過那女人的視線，那怕只有一秒。
卻有人完整地擁有了她的身心，甚至和她有了孩子。

怎麼有人可以。

不，這醜陋骯髒的事實本來不用浮上水面的。他找不到任何證據，本來可以當作沒發生過，各懷心事地就過完一生。
但她居然就那樣帶著她和那男人的女兒離家，打算拋棄一切。

她怎麼敢。

「雖是令人感到悲傷的事件，但往者已矣。悲痛過後，我們還是能夠面向未來的，對罷？」

砰

槍響第二聲，世界彷彿靜止了。
石楠沒有閉上眼，佈滿淚和血的臉上表情茫然無措。

意料之中的劇痛卻是從肩頭傳來。她倒地，疼得大叫。

「做甚麼？」石蔚怒目瞪向身邊的大兒子，是他撞歪了槍管才沒有命中目標。

「……小楠的確沒有做錯什麼。放過她吧。」
石桁走向前，脫下外衣緊緊地壓迫住石楠肩上的槍傷。為貫穿傷，失血雖多卻暫時無礙性命。
「反正她一個弱女子能夠做甚麼？大不了快快說個對象嫁了，便也無事了。」

「你那是無謂的婦人之仁。」

§

石楠終究沒有被殺死，甚至參加了自己母親的葬禮。
肩上的傷口還未好，隱隱發著疼。

親朋好友噓寒問暖她無言以對只應答以淚，不知情的認為她只是受創過深，需要好好休息調養。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夠繼續待在石家了，這裡畢竟不是屬於她的地方。

§

她拿起剪子，將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美麗長髮一吋吋、一段段地剪下。

喀擦　喀擦

她剪去了自己的情感，剪去了自己的過去，流光了所有的眼淚。
然後將千絲萬縷都葬於母親墓旁。

曾漂亮有神的眼如今只一灘死水。
從前的石楠已經死‧了。

§

「小楠，如今只能要妳去投靠已經出嫁的小榴。妳肩上的傷還未好，千萬珍重。」
終究不忍心，手足中唯一知情的石桁替石楠安排好後路。

未料班車竟從未抵達，卻去了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