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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回到那夜驟雨的海域。彷彿未曾離開過。洞口有一打著傘的背影，瘦小逆光，青色白墨的大圓傘面著他，幾乎將那人整身遮蓋。江離站在石屑凋零的岸邊，雨水混著海浪打溼了他玄黑色的衣襬，他垂手露出瘦削的臂腕，掌中空空如也，風將瀏海吹了開，露出底下的金色眼睛。

天地黯淡，烏雲似連著浪底，陰沉而不絕。這雨並非由誰降得，不是當年未及百歲的他，亦不是遠行離去的龍王。他當時未能明白，海會唱歌，天地和音，極遠之地正如火如荼打響了神鬼的戰鼓，誰走了，徒留一片再不平靜的海。如注的大雨在傘面上跳起了舞，舞一場虛幻的雨霧，大鬼殺害了龍王，再吞食那金色富足的元丹，此魂不歸；天際的星子曳著哪兒的命運掉下，那些聲音空洞而嘈雜地氾濫開來，風陣陣地去，滄海浪花朵朵盛綻，此生不換。可他當然要回到這裡。

「別等了。」江離說，那傘的背影聽聞了他轉過來，小孩那眉目與他有八分相似，睜著金色的蛇瞳望來。淅瀝淅瀝，雨聲似另個時空的語詞讓人費解，而他又怎能不懂那眼底要說的話？別等了。於是他又說一遍。

不知從哪落了第一片黑色埃塵，在洶湧的風浪中輕緩地飄下，映著殘弱天光，脫離長久棲息的混沌，眨眼鋪開孤獨的海域其上，像那遙久遲來的撫癒。當頭應了雷劫的真龍此時不可能不痛，可所有疼痛，和往前所有的恨怨，在當年的禁海之地都成了岑寂。

海風吹漫一切遠溯而飛的塵埃，江離抬起麻木的手腕，臂彎似要往小孩伸去，卻在碰到之前先接住了一片落塵，大雨再次打溼掌心。告別如若行之在前，就彷彿將之拋諸在後。小孩望著他，接著笑了金瞳，在青年的視線裡背過身去，鬆手放下了傘，物歸地，身回天，隨即淹沒在雨浪飛塵的風裡。

歷劫不滅，方得稱為神。五百年前，沙伽羅算到他劫期遲至，凶險異常，才予他這傘以佑他。玄雷劈開天際的那刻，和方才一瞬轉身酷似龍王的瘦小背影，為何因果，為何輪迴，有一種旋律串起所有死生和所有的和解，在意識真正陷入無邊之前，他該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