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朗特與瑟爾夫》

瑟爾夫說他來自庫德斯坦，當時五歲的洛朗特並不知道那是哪裡，但瑟爾夫只是將他隨身攜帶的那本書聖經交給洛朗特、只是說：「等你大一些，你自然會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他也常常說關於艾比爾的事情——也許旅人最終心靈的歸屬仍是家鄉吧——瑟爾夫說那是個被阿斯塔蒂女神照護的聖地，直到傳說中的兩人聽信了那名為撒旦的可能性「不一定會死」的一句話。而每次提及那兩個人時，瑟爾夫總是露出苦笑，年幼的洛朗特只覺得人族為什麼會有苦笑這種複雜的表情呢？

雖然瑟爾夫不是透過書本、而是透過身體力行教洛朗特許多野外求生的基本常識，但是身為犬族的洛朗特最多的就是體力了、常常都是他叼著對方的衣角，希望瑟爾夫能跟他再多「玩」一下。

洛朗特喜歡和瑟爾夫在一起，因為瑟爾夫除了會跟他說他遊歷世界的故事之外、也教了他許多知識。

「但那些也只是人族的經驗而已，」他說，「獸族的知識你還是得問問你的同族。」

他總是不好意思的說自己知道得很少，但對自幼就獨立生活在帕帕斯朵爾的洛朗特來說眼前這位四十二歲的金髮人族就是他的導師、他的家人、他的——

「洛朗特，今天我想跟你說一件重要的事情。」

「今天是要學習如何潛水、對吧，瑟爾夫先生？」

當年十六歲的犬族少年只是打著赤膊，站在岸邊正準備的等會潛水捕魚會用到的用具笑問道。

「雖然我不能跟你一起潛水——在這種地方潛水看海豚這事大概也只有你們獸族辦得到吧——但重要的事情並不是這個。」

五十四歲的瑟爾夫坐在一旁的漂流木上，看向帶著燦爛笑容的少年緩緩說道。

「那是什麼呢？瑟爾夫？」聽這語氣，洛朗特知道對方要說正事，連開玩笑的尊稱都省去了，坐到瑟爾夫的身旁。

「你還記得我常跟你提到的那個故事吧？關於這顆蘋果的。」

「你說那是哥貝克力Göbekli教會交付於你的聖物，雖然嚴格來說他它並不是聖物，而是一切善惡之始。」

聽了十一年的故事也該倒背如流。

「關於善惡之始，哥貝克力教派其實說法也有分歧，只是跟這蘋果始終脫不了關係。」

「你是說你仍贊成『那兩人早在聽信那蛇的話語之前就對現況有所質疑』這個論點嗎？」

「是的。而這也是教會中無法逃避、也最根本的議題：我們為此那兩人而犧牲自己究竟有沒有價值？」

「瑟爾夫，你曾跟我說信仰是不求回報的…」洛朗特語氣壓抑。

「我知道，但你知道我身為使徒，比起其他信徒會更在意這種事情——」冷靜的瑟爾夫難得難得失控，這讓洛朗特更感寒心。

「可是你不覺得你現在就跟你懷疑的那兩人一樣嗎？你確定你不是被這爛蘋果影響了嗎？！」

洛朗特大吼，不知道是不想面對瑟爾夫中就被蘋果串改記憶、還是面對這個現實感到的無助。

「…我無話可說。」

瑟爾夫給了個最保守的答案，但這代表著什麼，兩人了然於心。

「所以我該努力忘記你了吧，就像你以前說過的。」

「最好是那麼做，畢竟我不知道我接下來會不會傷害你。」

「……」

洛朗特起身，走到浪花與砂礫相會之處，看著泡沫破滅——他只是慢慢的走往海洋、欲讓自己被大自然擁抱——最好帶走他的記憶性命。

當洛朗特潛水結束後，他拿著空空如也的竹簍回到了住處、看著原本應該有瑟爾夫的家，他發現自己連哭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