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隆冬的雪夜裡醒來。

意識從舊屋的一隅開始，你疑惑的目光掃過簡陋桌椅和床鋪，半晌之後，動著僵硬的四肢起身察看周遭環境。家具搬動時發出老朽的咿呀聲，衣櫃打開時飄出了木霉的腐味。你因吸入塵埃打了噴嚏，這才發現不只視覺，觸覺嗅覺聽覺也漸漸變得清晰。

你推開門，映入眼裡是恍如漠原白茫茫一片。你試著呼喚。細雪安靜落下，落在你的鞋尖你的肩頭你的髮稍。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鑽入肺腔，凍得發顫的你提高音量又試著呼喚。依然沒有回應。

一切歸零了。

你拉緊單薄的外衣，縮著身子邁出步伐，踩在厚厚積雪的道路上，腳下和心裡都不覺得踏實。寒風颳著葉片落盡的冬木，也颳著你受凍發紅的臉頰。你睏了，你一直都很睏，但不能就此闔眼入睡，因為所有感知都不承認這是場幻覺。


——嗯？是這樣嗎？

若是避死的本能阻卻了你的睡意，又是什麼將你從應然的永眠中喚醒呢？


怔愣片刻，你聽見了沙沙的聲響，一陣接著一陣連綿不斷彷彿召喚著什麼。於是你離開失修的棧道，轉而沿著下坡的方向走，漸漸地發現腳下的觸感變得有些不同。

不只是雪，還多了細沙。

眼前是一片沙灘，以及冬日陽光下透如琉璃清澈的水域。


「是海？」


依然無人為你解答。

進入箱庭之前，你只知父親的家鄉坐落在環海的島國，但不曾想像過海的樣貌，也不曾作過如浪中航行、雨中夜釣那樣出海的夢；進入箱庭之後，你偷偷地在那個人房間的藏書堆中，找到了海洋的神話與知識，透過書上載記的圖片及文字，想像著海的顏色及海的深廣。


現世有海。箱庭沒有海。
這裡有海。這裡就是現世嗎？

你不知道。你不曾見過真正的海。

你只知道你想好好休息了。


「晚安。」


潮聲浪聲交迭反覆。

你闔上眼，再睜開眼，讓一切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