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

習慣了人類的姿態、習慣了翅膀、習慣了天界的生活、習慣了天使的戒律，雅布姆福洛契斯偶爾，仍會想起白雪靄靄之中那段簡單的日子。
他的主人們在審判過後重返人間，他後來曾去看過一次，兩人前緣已經不再，也不知道那是他們第幾次的誕生。但至少，他們能在新生之中幸福度過，這是雅布姆福洛契斯唯一的祈願。

而那些闖入他家中暴徒的去向，他無意追尋。
雪橇犬成為天使，被允許了許多年歲，與天父一同凝望祂創造的世界，他發現，遇上的不是只有自己，還有更多更多的凶殘暴虐流竄於人間。
本惡之人為何如此？
他想不透。興許是自己不是人類出身。


2131年，北半球的夏季，雅布姆福洛契斯回到了俄羅斯邊境的「老家」。
他獨自一人在蔥鬱的針葉林下散步，那外圍已不再空蕩，孤獨的木屋早不見了，鄉村小鎮的人們來來去去。他鬼使神差地躲到一棵樹後，刷地化成了薩摩耶犬，在草地上跑起來。
跑著跑著、跑到了鎮上。人們見他紛紛靠過來：從哪來的呀？好乖呢。餓不餓？他只是咧嘴吐舌，笑咪咪地看著他們，遙遙尾巴跑掉了。

他跑跑停停，在小路間踏著輕快步伐。忽然他聽見尖銳的破碎聲，豎起耳朵追循著聲音來源，在一間磚屋旁停下。他看見磚屋門上刻著奇怪的符號，確認周遭無人煙後他又變回人形，輕手輕腳摸進屋裡。
裡頭看著分明是禮拜堂，建築外卻沒有代表的十字架。長椅整齊排列，玻璃彩窗下佇立著的雕像卻被砸毀了半身，碎裂的陶片灑滿地。
剛剛聽見的是這個被打壞的聲音？
接著有窸窣的人聲傳進耳中，他探索起來，找尋暗門與其他的出入口，結果在講台的布幕後發現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樓梯很深。羽翅隱隱約約挑動，他踏在空氣上好防止發出任何聲響，繼續往下，一陣腥臭撲鼻而來。

這味道他再熟悉不過。


那天他回到天界，渾身狼狽，右臉頰上多了一片醜陋的傷疤。

雅布姆福洛契斯向天父如是說：惡魔取了一個人的心，接著第二個人獻上自己的心，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沒有止盡。這究竟是惡魔的錯，還是自願獻身的人的錯？
天父回以他的答案，他靜靜收在心底，不曾對誰提起，亦不再思考那句提問：本惡之人為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