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必須追上的人。

「看，合格證書。」
半大不小的房內，黑髮藍瞳的少年煞有其事地拿著張紙，獻寶似的亮給另一人，得意洋洋地朗誦道：「茲證明學生夏目悠馬，於本校醫學部入學測驗全科目合格。——如何？前輩，該請我吃飯了吧。」

行軍床上的人仰躺翹著二郎腿，聽完後故作驚訝地望了少年一眼：「了不起，真讓你考上啦。行吧，想吃甚麼？」
他瞇起冷藍色的眼，眼尾流轉自信自滿的光彩，咧嘴笑著點名了城裡最貴的西餐廳，並滿意看見輕易做出請客承諾的人肉痛地臉歪一邊。

「小子，還沒入學就削你前輩一頓，不怕開學後被報復？」
「少來了，你還要送我那瓶進口紅酒，拿出來哦。」


夏目警官臨走前把他寄放在這戶人家，後來再也沒回來，他便在這裡一待待到成年。前輩是那家裡的孩子，長了他幾歲，老拿年紀壓他，不知不覺前輩這稱呼就叫習慣了。

『我們沒有走出一切語言之外進入永遠的沉默，沒有向空舉手尋求希望以外的東西。』前輩有陣子喜歡捧書唸詩，走著文青路線。
他努努嘴，聽不懂呢，還不拿酒出來。然後前輩就會露出誇大的神情故作姿態，取笑他未成年不得飲酒，但最後總會達成他的願望。很小的時候他偷用眼縫看過，前輩的眼尾會微微垂下，嘴角還是勾著的；後來他知道那是一種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

總有一天會追上腳步。入學那年他站在東京大學校門口，漫天的櫻花，他朝空伸出手，像要抓住醫學大樓樓頂那根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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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在他即將畢業那年死了。聽說參與了日本陸軍派去支援朝鮮的醫療志願隊，部隊被敵軍突襲，遺體留在海峽的另一端。為了國家，連家都沒法回。

「他死了，那時你在哪裡？」

下葬的日子訂在六月，天空像碎掉的灰色玻璃，清晨的空氣涼的嗆人。他站在只有他一人來看望的墓碑之前，隔壁有女人的聲音對那不爭氣的兒子訓說著，他卻感覺話裡的刺扎在他的心臟上。總是走在前頭的身影一個個成了鬼影，先是父親和母親，然後是前輩。風在灰濛低矮的天空呼嘯，吹息少年瞳裡原先還有的一點生氣，自此只剩不化的凍湖。

世界盡頭有一座倒數的鐘，現在好似永遠走不到終末。那些早早離去的人終歸不再需要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