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rgons.

以華美的字跡在筆記本上寫下這個單詞，瓦爾海特抬手又向服務生點了一杯咖啡，外帶。
三倍牛奶、兩分糖。

他不喜歡人造果糖的化學甜味，但咖啡的苦味即使加了三倍的牛奶還是難以下口。
所以，兩分糖。

在書頁間放上噴灑了淡雅花香的紙卡，他闔上筆記本，將最後一口派皮送入口中，然後在心裏將這間店寫入了黑名單。
劣質酥油。

與結帳時溫柔緩和如同情人般的口吻不同，他拎著咖啡離去的步伐俐落而果決，結帳員雙頰隱約泛起地紅暈完全沒有落入他的眼角哪怕一絲餘光。
瓦爾海特回想著方才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名警員，名義上他今天是來歸還自己先前採訪時所欠下的下午茶，店也是由對方挑的。

Gorgons.
他又重新咀嚼了一次這個字。
對方自以為小心翼翼不漏半句口風，卻在無意義的閒談間不自覺地全盤托出。
夾雜在閒話中的問話容易讓人卸下防備，這只是最基本的話術，卻屢試不爽，特別是針對那些以守口如瓶而自豪的笨蛋。
唇角忍不住勾起微笑。
真是跟挑的店一樣，虛有其表的劣質。

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那個沒有在外跑案件時只會埋首在辦公桌前雷打不動、連三餐都是隨便叫的廉價速食解決的男人，辦起公務來總是六親不認，對於真相只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絲毫不受言語或任何話術影響。
即將跨過路口的腳步一瞬間轉了向，瓦爾海特再一次回到了方才被他評價為虛有其表的那間咖啡店。

劣質酥油、人造果糖、還有廉價的香精。
但豆子和茶葉卻選得不錯。

「不好意思，請再給我一份……巧克力千層派。還有錫蘭奶茶、無糖，謝謝。」

再自然不過的走進警局，他的腳步沒有絲毫遲疑，流暢優雅地彷彿是進出自家大門，甚至還十分愜意地和來往的員警打招呼。
當然，在那些少根筋的傢伙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抵達自己此行的目的地，簡單敲了兩下門、沒有等待對方回應便開門走了進去。

「午茶時間。」
將手中的蛋糕和奶茶輕放在對方桌面，瓦爾海特很自動地為自己拉了張椅子坐下，唇角的笑意一如以往柔和、卻比平時多了點溫度。
「達拉斯中央警局有點好闖喔？」

>>@6
啊啦、被當作來探口風的了呢，理所當然的。

瓦爾海特維持著一貫的笑容，將奶茶推了過去。
「錫蘭奶茶，無糖、溫的。」
鮮奶是較清淡而不搶味的牌子，茶葉則是溫潤而久遠的香氣，最適合總是作息不正常又總是亂吃飯的大忙人。

「我只是來找達拉斯的破案傳奇喝下午茶的。」
瓦爾海特·霍夫曼，這個曾被描述為用一支筆就能製造騷動的男人，而今正乖巧地坐著，無害的模樣一如他一貫自稱的身份——一個安分守己的模範市民。

「而且接下來因為Gorgons的事，傑克會忙得不可開交吧？我這個不需要官方說法的就別去湊熱鬧了。」
拿起他的外帶咖啡，按下封嘴喝了一口，如同隨口閒聊、看似不經意地開口，話語間帶著十分體貼的口吻。
向上帝發誓，他絕對沒有在套話或暗示什麼，這只是他說話時一點小小的壞習慣。

「可別小看了記者的嗜血。」
說得好像自己不是記者似的。
瓦爾海特在心裡對自己開口職責，而後回以優雅的笑容。

——我有說過自己是記者嗎？
在心裡，他聽見自己這麼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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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怎麼？」
見厄尼斯特直盯著自己的手腕，瓦爾海特順著看了過去，似乎是心情很好地開了口詢問。

「我新換的錶好看嗎？」
說笑的。
手上那副YACHT-MASTER從七年前剛出他就戴著，至今未曾換過，瓦爾海特不否認自己也有著一點試探的意思。

啊——會得到什麼樣的回應呢？
值得他期待的事情並不多，而厄尼斯特對於他每一句話的回應就佔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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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瓦爾海特對於沒聽到厄尼斯特對手錶話題的回答感到有些小小的失落。
是失落嗎？恐怕也不是吧。
至少他現在心情可好著。

目送著厄尼斯特離開辦公室，他也沒有多說什麼便跟著年輕的員警走了出去。
文斯……？是叫文森吧。
他記得這張臉，前陣子跟中央警局合作的時候經常聽到有人喊這名字。

「我記得你叫文斯，對吧？」
步履從容的走在文森後方，瓦爾海特隨意跟他搭了話。
對方半抗議的糾正讓他在心理的Check list上打了個勾。

「說起來，厄尼是要去會議室開會？跟那14個人？」
厄尼。
這純粹是喊來給文森聽，權當作是套近乎的。瓦爾海特平常其實不會這樣喊那位大忙人，哪怕他知道對方並不介意稱呼。
不，或許就是因為那人不在意稱呼，他才選擇不使用這個暱稱。
「我們順道一起過去聽吧。Gorgons的事，不多了解一點我之後也不好寫追蹤紀錄。」

他的態度自然得彷彿自己本就是這計畫中的一環，文森在旁聽的神情有些懵，愣愣地就帶著瓦爾海特到了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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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會議室的時候燈光已經暗了下來，瓦爾海特壓低身子鑽了進去，對守在門口的警員豎起手指比了個噓，並眨了眨眼。

「別打擾他們，我自己來就好。」
放輕了音量開口，瓦爾海特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打開筆記本記錄著他所需要的資訊。
而駐守的警員看著他身後的文森，最終也只是點了點頭後將門輕輕帶上，並沒有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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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啦、被發現了。
明明已經找了光線最暗的位置，卻還是被鏡片後面那雙銳利的視線一眼揪了出來。
瓦爾海特心下有些按耐不住地雀躍，將方才問話被掠過的彆扭一掃而空。

──嗯？
原來他剛才在鬧彆扭啊。
他似乎找到了方才那股難以解讀的微妙敢從何而來，卻又不是那個確定這個答案。
不過，無所謂。

儘管內心進行著小劇場，實際上瓦爾海特只是維持著一貫溫和的笑容，很是乖巧地讓厄尼斯特將自己拎了起來拽到門口。
當然，他可沒忘了他的寶貝筆記本。

「別怪文森啊，你們沒交代清楚，他會誤會也是情有可原。」
換上了一副苦心規勸的口吻，這位舌燦蓮花的大記者言詞間完全忽略了始作俑者是他自己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