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尼雪夫斯基的話讓伊布拉希姆啞口無言。來到這裡之後，他開始落入一種關於死亡的弔詭思考模式，就像是他渴望有人來殺死他一樣。自己失去求生意志了嗎？他不這麼認為。但他同樣無法對自己怪異的言論作出解釋。

他是否表現得茫然又不安？他在害怕？尼雪夫斯基是在安慰自己嗎？

從身份認同的問題開始，他恐怕就被對方當成是一個小鬼，不，尼雪夫斯基對自己的評價更早之前就是如此——那是何時？一週前？

「我曾經很討厭⋯⋯美國人，所有對伊斯蘭⋯⋯」伊布拉希姆打住了話語，提起了一個毫不相干的疑問：「我能否問你一個問題。你有信仰嗎？」

「這個嘛，我最信薩滿教，很怪，我知道。」

俄國人的回答十分直白，語氣卻像是自言自語。他微微瞇起眼睛，似乎因為回憶自己的過去而有些想笑。

「我還沒出生就是東正教徒了，命中註定的那種。高中的時候我變成天主教徒，因為那感覺比較稀有，也比較容易找話題和人上床......最後一次我當了薩滿教徒，和動物溝通......通靈，你懂的。你可以假設自己被自然靈附身，然後，你就可以像吸毒一樣飄一整個晚上。」

尼雪夫斯基忍不住發出悶笑聲，他感到很荒唐。

「不，我其實是無神論者。我以前訓練海豚，你應該聽說過，不過在那之前我是訓練狗的。狗什麼也不信，就信第一個給牠吃穿的人，信仰對我而言就是那種意思——嗯，我不是想冒犯你，我是指對我這種人......對"我"而言，信仰就是這麼回事。」

他稍微仰起頭，眼角餘光似笑非笑地注視著少年。
「你呢？問我這個問題的目的是什麼？」

「稱不上有什麼目的，不過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伊布拉希姆直率地回應。

尼雪夫斯基的談吐有種奇異的特質，他平時一副愛理不理、生人的模樣，說起話來也不是特別敞開心房的，但他會給出一些對於他而言不太要緊的資訊，一方面滿足對方的好奇心，亦能維持不遠不近的有利距離。

聰明又富有神秘色彩的人很危險，像是海面下的裂流，靠得太近便難以脫身。

「希特勒告訴德國人，他會帶來鬥爭、危險和死亡，但結果是整個國家對他為之崇拜。極端組織說的真主——他們所理解的真主——
也是一樣。信仰對現在的我而言就是如此。」

就連對著那些心理諮詢師，他也不曾對他們說出這些，他們並不能明白，這件事背後並不只是殺人和仇恨。伊布拉希姆絕對是一個足夠棘手的個案。

「我曾希望被另一個宗教的神原諒。」

伊布拉希姆回望尼雪夫斯基，像是失落，又像極鬆了口氣。
「你說你不會殺我，正好你也是無神論者。對於我的希望來說，你確實不是那個可以實現它的人。」

伊布朗希姆的話語讓他感到奇異。俄國人挑起眉，看著靜靜待在原處的美國佬—或者說入籍美國的美國佬。
「你希望被殺死嗎？」他不可思議地問。「你為什麼會進到這裡？」
見對方還未立即回應，尼雪夫斯基又自顧自地說道：
「我是工作時做了蠢事，被我的頂頭上司送進來。換句話說，我並不是自願進來的。不過我聽說有人是這樣。」

言下之意或者暗示應當沒有更明顯的必要。

「我法律上的父母死於一起發生在清真寺的恐怖攻擊，那時我沒有和他們在一起。兇手不只是極右派，是這個世界，甚至伊斯蘭自己都脫離不了干係。就在我沈浸在悲傷與仇恨當中時，我收到了不知名人士的來信，他提及人體實驗，以及許多醫療上突破等許多好聽的名義。然而看看現在，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來到這裡多久了。」
很傻，真的太傻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再度被當成武器來使。

「我希望被救贖，即便那是如此宗教的定義，死亡只是我想出來的一種嘗試。」
無論俄羅斯人要揶揄他愚蠢也好、太過孩子氣也罷，在尼雪夫斯基說出他並不是自願來到這裡後，伊布拉希姆更確定自己兩者皆是。

一個海豚訓練員因為犯了錯而被送進這樣的地方，總不可能只是海洋公園裡單純培訓來取悅人類那回事。

「你知曉戰爭，」伊布拉希姆直接將他的猜測說出口。
「你可曾痛恨人類？」

「『知曉』......也許吧，我沒有親自參與過。」
他回應的是戰爭。尤其以他服役的部隊而言，會表現得更接近旁觀者才對。情報蒐集需要毫不起眼、隱沒在水平面下。
他的記憶中浮現海水的聲音，浪潮拍打在他跟牠們身上時，那灑在臉龐的冰涼水珠和沒有支點的規律沉浮。

痛恨人類？這個問題倒是引起俄國人的思考。
「我沒去定義過那是什麼情感，但遠比恨意來得複雜。畢竟我可是挺愛國的，我還對自己的忠誠度發過誓呢。」
尼雪夫斯基和伊布朗希姆來到食堂，他打算拿幾個三明治後就離開這裡，不過在他行動前，他仍把尖銳得恰到好處得提問扔了回去：「我猜，你倒是有痛恨的對象？如果是針對『大部分人類』這種群體式的憎恨，那就要有個好理由了。」

對象？
所以被激起痛苦這種情緒的自己，將仇恨投射在了其他人身上，這和造成他過去夢魘的那些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憎恨哪會有什麼好的理由呢？受害者做了錯的事情所造成的傷害，並不會因為他當初受了多大的痛苦而免去所應承擔的後果。

尼雪夫斯基取走了他想要的便會離開，在此次談話中落了下風的伊布拉希姆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

愛和忠誠到底是什麼？

沈默地回收了可樂罐，他看著那些被規矩分類好的廢棄物。也許當初莽撞地來到這裡是對的，既然他無法很好地約束自己。天知道他會成為什麼危險的人？他對還美國談不上愛和忠誠，但他也不願意給這個願意收留自己的地方帶來任何麻煩。

/* 別再吃了 別再吃了!!!! (捶PAD(到底為何密語

/*
（看著炸毛的毛子）
要不要來點Krispy Kreme？
（想起母親爆氣時父親都用甜食安撫）

/* 都說別吃了還吃??!
(回敬義大利肉醬燉飯三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