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盯著路西法的一舉一動，但在見到黑火襲來的瞬間，她仍是只來得及闔上雙眼。然而卻未迎來預期的苦痛，甚至是連熱風都沒能吹上她的臉分毫。

她所感受到的不協調感和直覺是正確的。她們是被困住了，而囚禁她們的路西法身上同樣有著「限制」。

忌憚於黑火的嚇人，她又倒回了一些距離。見路西法坐上了聖座，她也順了裙擺坐在地上。她很好奇——路西法和她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各是善惡與強弱的兩端。露露不了解很多事和很多人，但若有機會，她想盡力去了解她不了解的一切。

眼前的墮落天使願意說，她就樂意去傾聽。她有預感這會是長期戰。

把下巴頂在抱著雙膝的手臂上，她斟酌著對方的臉色思考著自己問些什麼樣的問題好。

「動不了是闖入天界的代價嗎？你知道這件事嗎？」

『闖入天界的代價？不不不，那是我跟撒旦的交易，跟這裡可一點關聯也沒有。』他仍舊盯著平板，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只能告訴你……我無法在這真的殺死你們。至於原因，隨你猜去。』

路西法心中覺得有趣，遠處那看似弱小的天使怎麼有心思想拿自己賦予他的能力來對抗自己，然後還能向自己問東問西。

『你是不是好奇心挺強呀？想不想知道我用什麼東西與撒旦換來潛入天界的方法？』
他手指一滑，嘴角揚起了一瞬，似乎剛贏了場遊戲。

陷阱，這是陷阱。
見到墮落天使唇邊一抹不祥的淺笑，露露如此解讀。

但她沒有一些天使們折花瓣來「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做決定的寡斷，況且本體是花的她完全不能認同這種行為。

「我想知道。」
話出的同時把雙手舉在雙耳邊。要是聽到了什麼糟糕的話就給它強制封鎖，就這樣辦。

『欸……你想知道啊。原來你對惡魔們的交易有興趣呀？』
他滑著平板的手指頓了幾秒，又快速滑動起來。『好哇。那就告訴你。』

『我以失去感知傷害的能力為代價，向撒旦索取了潛入天界的方法。』

『聽起來很抽象吧，簡單說就是無法感覺到自己受傷，只要我沒看到、我就不會知道。』

『我猜撒旦那天大概沒睡飽，才拿那麼廉價的條件做交換。因為根本沒人可以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攻擊我……啊靠放錯招了……』他滿不在乎地說。

「我⋯⋯有，我將選擇交予給約書亞。」

她不確定把這樣的事情告訴素未謀面的嗓音是否合適，但她不論如何都想多做點什麼。
一面懷著心中的怯弱不安，她傳出心聲。

「你會告訴我什麼嗎？」

「你想知道多少？關於約書亞，還是我？」

不知名的少女聲音傳過來，他無法判斷是誰，僅能透過樣貌知曉——如果記得。

「我能告訴你，我知道『狀態』，是多個還是僅有一個無法透露，時間點、能力使用方式也不能說，至少暫時無法。」

「直至現今，也知曉了托納蒂赫的身份，是好是壞，透過什麼方式？與他的心電感應、能力行使、別人述說、自行判斷，皆有可能。至於他是否有能力——認為我知不知道全是你的判斷。」

「最後，約書亞的身份和能力，你想知道嗎？或許我知曉你的身分，還是能力我能告訴你。」

「這是交換。」

惡魔們的交易……？這是她應該知道的事情嗎？聽了開頭，她開始有些遲疑，但一直到話語完結，她都未讓耳朵闔上。或許在不同的意義上，她確實踏入了她不應進入的領域中。

無論是語氣還是表現都是滿滿的無所謂，露露卻很難淡淡聽過這些就讓它流去。她試著想像失去痛感會是什麼樣的感覺，雖無法描繪出一個清晰的想像，但她能肯定在失去這種感受的同時一定也失去了某些很「重要」的事物。

「那還真是……有些悲傷呢。」
垂下眼簾，她原本不打算說出這樣喪氣的話來的。只是難以言喻的愁緒縈繞心頭，不禁意間漏出一道近似嘆息的低語。

她本不擅長理解複雜的句子，青年的長論忽明忽暗、虛實相雜，一時間她不是很明白自己應該理解什麼。

過了一段時間的思量，她再度開口。

「我想知道約書亞和托納蒂赫的身分……。」

『怎麼，你覺得可惜他沒拔我翅膀當交易啊。』
他放下平板，不玩遊戲了。手撐著臉頰，眼神在聖殿內與花園的方向游移。

『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行了，簡單、明瞭、快速ーー怎樣都比那老頭囉嗦的戒律有用。』

好長一段時間在思考。

真的不記得這個聲音，他記得很多天使。他們的出沒地，甚至討厭的事物、行為，他總是盡可能收集和記住，為了能達到他不想交流的目的，並盡可能將機率拉到最低。

他認為應該是真的沒遇過此天使，至少能確定的是——這個聲音的主人是不需要特意蒐集情報避開，基本也不會遇到的天使。

想到此時，正好得到回應。

「給予的情報足夠，不論是從他本身還是從我身上都足夠。」

「你可以知道，不需要我言明。或許你的判斷是錯誤，也可能是正確，不要忘記皆有可能。」

普利希姆好像在教導他者，心中莫名湧現怪異的情緒，明明幾乎甚少如此，可是很熟悉，曾經以此為職一般。怪異情緒出現過好幾次，例如CEDEVITA、克羅埃西亞等，那些關聯和概論他從沒有思考。

不細想，終究放置。

「你可以知道。」

「我明白，我說的話過於冗長……我說的話太長，你可能無法全部記得。」

他剛得知能使用媒介傳遞訊息，正好能使用，只要在做點變化，使用自身原本的能力將過往話語原原本本錄下即可，理論上是可以。

普利希姆困擾的看著右手放出的雷電將信紙變得焦黑，心想：這是第幾次了，換左手會不會成功？

成了。

耗費甚多時間，最後還是完成送出，一隻雷鳥叼著信紙，夾帶著他錄下的聲音悄然的送至收信者身旁。

「那是給你的。」

企鵝出現，別人看不見。
企鵝覺得苦，但是企鵝不說。
企鵝喜歡水，喜歡花，也喜歡露露。

我家門前有小川
後面有山坡
山坡上面野花多
野花藍似淚
小川裡有企鵝
鵝鵝戲綠波
戲弄綠波鵝鵝快樂
昂首唱情歌

「我不是覺得可惜！」
前一秒還正在憂傷，下一秒墮落天使輕挑的回應卻不知道讓她從哪來出了一口氣，一向細細咀嚼、輕輕道出的話語竟夾雜幾分暴躁。

察覺自己的失態，她不滿地把臉埋在雙膝間，硬是堵住了話語。未出的氣漲得臉頰鼓鼓的。她想捉出那股心緒是從哪來的，卻總是失了方向。

不一會兒再度抬頭要發問，但見路西法的慵懶模樣，露露便覺得心上那與悲傷相容的感情搔得她好癢、無法坦然。

「你啊，至今都為了什麼樣的目的付出了些什麼啊？」

『你可以知道。』

她反覆將音帶倒流了幾回，這句肯定重複了不少次，卻未有提及她如何去知道。或許，答案就在她自己的心中，露露猜想。

讓雷鳥代替自己向其主人傳達自身的感謝，她朝空中揮揮手向雷鳥道別。回過頭去，「那道黑影」就站在那兒，矮胖可愛地唱起了歌。

她聽說過「企鵝」這種生物，卻不曾親眼見過。原來牠們會唱歌啊！企鵝的歌裡有河川、有小花，她回想起了淚川邊的寧靜，不禁露出微笑。

待一曲歌完，害怕驚擾到企鵝，她蹲下身子，小小聲地打了招呼。

「企鵝先生？還是小姐？你好！你這首歌哪裡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