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寸之間，注水嘩啦嘩啦地往洗水台裡沖，直到水龍頭被濕漉的手旋緊，面盆傾刻沒了漣漪。

他取出口袋內的帕巾拭乾雙手，目光定在牆頭鏡面。不知是鏡面朦朧，還是自個兒的眼神朦朧，看上去幾分恍恍惚惚，並不如何清楚。於是他湊了個近，瞇著眼睛掠了下額前的碎髮，接著才將棉布帕子摺好收妥，左右看看襯衫的袖口是否扣妥，整了整外套後方踏出腳步。

黑得晶亮的皮鞋，可不是在碼頭邊給擦鞋匠百般照顧的舊貨，配上一身面料細緻，做工精良的西服，甫自江寧歸來的陸棠陰顯然比身在燕津時氣派許多。

可這套也是典當盡所有江寧富太細姨贈與的錢帛物什後唯一留下來的，畢竟舊的一套如今看來太過寒磣過時，不適合出入所謂上流場所，交際場合。

人笑他陸棠陰寒酸倒也事小，賺不到錢那才更讓他困擾。又或者，展現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更得人同情呢……？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扣下洗手間的門栓，門扇開起，對他而言不過是再登上一場虛情假意的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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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邊，下意識再度伸手整理著早已繫妥的領帶，頷首低眉，刻意的慢動作吞蝕了心底那麼一點不自在的感覺，接著昂首過闊步，沿著走廊過去便入得大廳。

他原想先找能夠生津止渴的茶飲潤潤喉，左右卻見熟悉的兩面孔湊在一塊兒。

即便是幾面之緣的看客他都牢記於心，罔論讓人印象深刻的貴客如眼前不讓鬚眉的胡姑娘以及馮家小姐的弟弟？經年不見，此二人似乎沒戲劇性的變化。

沒時間往下揣想，似是不願招呼打得太遲，他一個箭步上前，噙著微笑以恰到好處的音量道：

「胡姑娘、馮先生，久見。這些年來，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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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託福，陸某一切都好。」
這話算是一次回答了胡序與馮丹。託福，託的什麼福……曾經戲台上下目光交錯？或是飯桌左右賓主盡歡？

「倒不是靜養，」亦無那般閒暇，「因故將戲唱到其他地方去了，真是對不住。」笑容輕輕淺淺，「不如讓陸某敬上一杯，給兩位賠個不是？」

陸棠陰對於馮丹的認識源於馮家那位帶著洋人血統的長姐，儘管痴狂，但也不失為是一位可愛的票友。應付這類人，他自有一套方法，從出道時的拙於對付，到這些年的游刃有餘。

果真是熟能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