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刃反射陽光，憑空留下了白晃晃的一朵劍花。
擁有柔和髮色的少年一雙紅眼凌厲地盯著眼前那假想的練劍對象。不對，力道小了。他默默想著，刺擊的角度還行，卻也不夠完美。想法一閃而過，他又開始下一輪的練習。

在這裡落腳已經半年，修道院的生活安逸，出巡、任務、戰爭，那些東西一下子離他很遠很遠。艾斯卡爾迪過去成長的日子裡沒想過自己會有與世無爭的一天，就如同他從沒想過他往後只能以右手使劍。
幸好，即便他失去了很多東西，還是有那麼一個不會離他而去的存在。

直到他總算感覺到臂膀痠了，這才停下動作。艾斯卡爾迪仰起頭瞥了眼頂上日光，右手收劍入鞘，回過身來他看到屋簷下立著的那道身影。（>>50）

「伊歐維希，早安。」

>>75
「嗯，好……」
正將方才練劍時堆在一旁的暗紅色披風重新別回肩上，少年歪著頭，注意力全放在左肩處的扣環。
因此對於伊歐維希的問句顯得漫不經心的應道，然而他一個音節還沒落下，細軟微濕的粉色髮先被揉亂了。艾斯只得以咬牙切齒的後半音節表示抗議：「……啊。喂！」

>>87
「很悠閒啊，這裡。」艾斯說，左右甩了甩頭，試圖將被弄亂的髮恢復原狀，然而天生捲毛、成效不彰，他只好趕緊把扣環別上後再認命地用手抓整齊，「你想去討伐異鬼？」

艾斯知道哥哥一直都對那些事物感到興趣，他這句話也並非真的疑問。或許更準確的問句會是「我能一起去嗎」。艾斯卡爾迪骨子裡殘留身為騎士的榮耀及正義，即便他再也不能成為真正的騎士。修道院的愜意生活挺好，卻不是他該待的地方。伊歐維希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這，領主之子有他該做的事。
他自知在外頭的「艾斯卡爾迪」是一名逃亡者，更甚被稱作一名死人。我不想一生被困在這裡。他能任性地說出口嗎？

「……走吧，你不是想狩獵？估計德維克現在就在那裏，再不去都被他打光了。真要是這樣我就把他的鳥烤來吃。」

>>84
欲起步時，艾斯卡爾迪聽見一道算不上很熟悉的聲音叫著他們兄弟的名，少年瞇了瞇眼看向來人：「……艾米提斯特……」
他不會忘記在他流浪逃亡時偶遇的這個男人，幫助了他是事實、擅自把他的所在地告訴伊歐維希也是事實。即使這導致的後果並不壞（兄弟倆來到了這座修道院），他還是難以坦率的言謝。

>>96
伊歐維希施加在右肩上的力道不大，他的身軀卻明顯一震。當紅色的雙眼迎上那樣燦爛的笑容，艾斯一個愣神，眼眶彷彿被灼傷般地疼了起來。

「你在說甚麼啊？一手握韁一手拿劍這種事我已經做不到了。出了這裏我甚至要以斗篷遮掩面目，我的確不想躲藏在此，但你難道以為我希望成為你的包袱嗎？」
艾斯卡爾迪別開視線，咬了咬下唇低聲說道。

他的劍術早已大不如前，之所以還堅持著以用不慣的右手揮劍，是因為他的意志承載於劍上。艾斯卡爾迪始終以追隨這個人為目標鍛鍊自己，他想成為伊歐維希的劍。對現在的艾斯來說，那彷若是被嚴冬的暴風雪給隱去形貌、即使伸長了手也難以觸及的理想。
但那也是他唯一不能放棄的東西，因此他成為了越冬者。

見自家兄長也注意到了來者，艾斯卡爾迪才剛抬手往自己後頸摸去，盤算著是否先溜去找德維克，伊歐維希的話卻先讓他炸了：「為甚麼你講的好像我翹家一樣！……我可沒有讓他去找你……」

想到當他一發現艾米提斯特擅自通報便立馬溜了，結果沒幾天還是被伊歐維希本人找到，他簡直……不知氣該往哪出，生氣之餘也心情複雜，「該死……」

>>100
「……伊歐維希，你……」
感受到肌膚相觸，以及對方不容質疑的話語，艾斯短怔了一下，突然意識到附近還有旁人在場的他迅速紅了面頰，抬起手臂把哥哥的手揮掉。

我才不是需要你擔心安危的存在。艾斯卡爾迪差點將這句話衝口而出，但鐵錚錚的事實是自己的確在伊歐維希看不見的地方差點死去，而他甚至曾誤會那是對方授意的。
於此他是愧於哥哥的，唯獨對伊歐維希的掛心他沒有立場反駁。

「你說等你我就會等你嗎？門都沒有！——德維克！出來！」
被支開的粉毛少年憤怒地咬牙切齒撂下一句氣話，隨即頭也不回走進樹林裡。他順道喊著好友的名字，即使根本不知道對方是否在這個方向。

艾斯只是莫名想生伊歐維希的氣，以及尋找出氣筒罷了。

>>110
竄進林子後他很快就後悔了。
提議要打獵的是伊歐維希，結果他就這樣撇下哥哥。原先跨著大步的艾斯卡爾迪慢下了速度，山林裡的芬多精似乎讓他冷靜下來了，他開始糾結著要不要回去等伊歐維希。

艾斯踢著腳尖的石子，腳跟一旋正想走回頭路，一旁樹木上卻傳來了動靜，只見一名瘦小的男孩跳下樹來。

「我哪有發脾氣？」艾斯卡爾迪睜眼說瞎話，伸手接過德維克那只香氣四溢的雞腿便開始啃。

其實仔細想想，他每次氣的都是他自己，或是想用發怒來掩飾真正的情緒。但是像伊歐維希那樣聰明的人肯定甚麼都看透了，想到這裡艾斯卡爾迪忿忿地咬下一片肉，真是令人……啊，又生氣了。

>>118>>119
「喂、等……」
艾斯卡爾迪見德維克這舉動瞪直了紅眼，一個反應不及就讓對方從面前竄過，無奈他也沒有空手能去把他抓回來。少年大翻了白眼，跨出步伐直追而上。

論野外狩獵技巧吧，他或許比不上從小在山林間打滾的德維克；但論打架肉搏，艾斯卡爾迪的等級到底狠甩對方幾十條街。
他追至德維克身後時踩踏了一旁結實的樹幹，借反作用力跳至空中，空翻過對方頭頂後穩穩地落在男孩的正前方，德維克必須緊急剎車才能不迎頭撞上他。艾斯瞇起血紅雙目，眼底發出警告的訊息，在德維克尚未選擇要繞道還是落跑時，他一個迴身起腳，直接把人踹回林子裡。

「伊歐維希在談事情，你吵甚麼？」
艾斯卡爾迪好整以暇的接著將手中的雞腿啃完。

>>129
「……」
艾斯卡爾迪簡直被氣笑了。他將吃剩的骨頭扔進草叢，掏出紙巾稍微擦了兩下手，斜睨了德維克一眼，便助跑著往旁邊樹木一跳，單手有力的握住樹枝，逕自盪上了去。沒有再理男孩的意思。

艾斯坐在粗大的枝幹上，一手折了枝條心不在焉的把玩著，雙腿自然垂下晃呀晃的。在只有微風吹響枝葉沙沙聲的林間，少年的神識似乎飄到了離這兒很遙遠的地方，空氣舒服的讓他就要睡著，忽得一串鳥鳴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他歪著頭往聲音的來源處伸了脖子去，果不其然在更上方的枝頭上發現了一窩幼鳥。艾斯卡爾迪閒著沒事，左右觀察了下挑個離鳥窩不遠的樹枝便動作輕巧地攀了上去。
「啊……餓了？」蹲踞在枝幹上、顯然不在意會否掉下樹的少年單手撐頰，看著巢裡拉嗓子叫得起勁的三隻幼鳥，「你們媽媽去找食物啦，一會就回來了。」

原先啾啾叫著的小鳥們似乎也注意到了這個說著他們聽不懂的人話的存在，一雙雙大眼望過來，小小的腦袋歪了歪。受到六道視線注目禮的艾斯卡爾迪覺得有趣，血紅的眼裡透出一些孩子氣的玩心，他伸出了食指試圖同牠們玩耍。不多時遠方就傳來另一道鳴叫聲，幼鳥們的注意力齊刷刷的轉移了過去。
「你看，鳥媽媽回來了。」

少年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來，將頭靠向樹幹，紅瞳懶洋洋的半瞇著。
「你們媽媽對你們可真好。」看著鳥兒一家和樂的餵食畫面，艾斯卡爾迪有感而發，喃喃道，「我啊，一出生就沒媽了。另一個媽不喜歡我，還想殺我……」
他從沒向誰說過自己的身世，準確地說，他即便是現在也並非向他人訴說這些。那多難為情啊，一不小心就會被當成悲劇主角，他不需要那些同情。

鳥媽媽將三隻孩子餵食地妥妥貼貼，轉過鳥頭來朝艾斯鳴叫一聲，與此同時他也聽見了下方傳來呼喚他名字的熟悉聲音(>>154)。那鳥鳴像是在提醒有人來接他了，艾斯卡爾迪輕笑了聲：「嗯，我哥來了。他總是知道我在哪，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語畢，他再沒留戀那窩巢，靈活俐落的躍下了樹。


「慢死了，伊歐維希。」
那是艾斯卡爾迪在金髮的領主之子察覺動靜回過身來後送給他的第一句話。

>>176
「什麼口角？」
艾斯卡爾迪眨眨眼，一臉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他剛給了我一隻雞腿，這附近應該還有東西可以獵吧。」
明明賭氣走進林子裡後他來的快去的也快的脾氣早就沒了，同德維克講兩句話又心頭火起，艾斯也說不上具體原因，暫且當作是德維克太白目吧？

兄弟倆並肩往山林的深處走去，土壤吸收了大部分的足音。
艾斯卡爾迪的思緒飄回方才伊歐維希讓他先來等他的對話，仔細想想領地邊防的事他真的不能聽嗎？雖然那裡已經不再是他的家了，那一切往後都跟他再沒關係，可是為什麼他有種被哥哥當作外人的感覺……不然就是伊歐維希瞞著他跟艾米提斯特說他什麼事。

少年糾結著自己的好奇心，卻又顧慮到哥哥有他自己的考量，臉頰不自覺變得氣鼓鼓的，心不在焉的艾斯習慣性踢起地上的石子，落到不遠處的草叢中竟激起一陣騷動，從中竄了隻野兔出來。

「啊。」獵物跑了。

>>189
伊歐維希的問話來的猝不及防，少年睜著紅眼，而他視線交集之處的那道身影忽而像是在山崖的另一端，風兒吹動了甚麼、有甚麼橫亙在他們之間。

伸出手的話，能抓到他嗎？

艾斯卡爾迪差點隨那倏然顯現的想法付諸行動，他狠搖了下頭，把那些不切實際的錯覺摔出腦袋。
「你到底要不要打獵？」他先是佯怒著反問，為了掩飾一開始的愣神，頓了許久後才繼續說道，「我一直以來都是朝甚麼目標前進的，伊歐維希，你沒可能不知道吧？」

戰敗的殤、斷臂的恨，一夕之間被奪去所有的他，難道不曾崩潰嗎？
獨自一人的夜晚，他曾自暴自棄的把劍摔在地上，跪坐著縮起身子，抱著再也無法復原的左臂痛哭。他的喊叫沒有人會聽到，彷彿那樣做就能把仇恨宣洩的一乾二淨、那樣做就能哀悼那變得遙遠又殘破的夢想。
少年騎士的理想，始終存在於與他血脈相連的那個人身上。那是何等的純粹，現在看來卻又何等的可悲。

「你擔心我將會去尋仇嗎？」
艾斯卡爾迪問道，「當我撕裂了他們的胸膛，我能找回我失去的事物嗎？當他們的心臟不再跳動，我就能不恨了嗎？」
——不能。不是嗎？

「我最看重的，在這裡啊是你啊。」

>>192
那隻突然伸來的手，像是突破了一層看不見的玻璃，碎片飄散在清冷的空氣中，哐啷啷的聲響在耳畔清脆地落下，伴隨而來的是肩上那痛切的力道。

艾斯卡爾迪不發一語的聽完了兄長所說，右手緩緩的舉起，放到對方胸前。

「我將仁慈地對待弱者；我將勇敢地面對強敵；我將毫無保留地對抗罪人；我將為無法戰鬥者而戰……」
他低聲地道，受封儀式的一切歷歷在目，曾經出口的誓詞依然烙印在心底，只要眼前這個人還在，他便不會捨棄這條正道，「伊歐維希，你何曾傷害過我？」

現在的他必須專注於將右手的劍術鍛鍊回以往的程度，除此之外的事他並沒有想的過多。否則就算伊歐維希不在意，他也不會准許自己以半吊子的姿態待在對方身邊。
曾經失去的過多，當知道最堅定的信條未曾背棄於他，那將成為艾斯卡爾迪往後的全世界。

聽聞伊歐維希最後輕飄飄的那句話，艾斯的眉頭跳了跳，方才那些難得真心訴說的談話餘韻瞬間煙消雲散。
敢情你在耍我是吧！不打獵拉倒！
粉色髮的少年炸了毛，抬腳就往面前這個人的小腿骨踢去，隨後便邁開步伐走上回頭路。

哈啾！

一早練劍後沒將汗擦乾就跑進樹林裡吹風，艾斯卡爾迪回到修道院自個兒房間後便打了個大噴嚏。
啊啊……該死。少年皺皺鼻子，即使他的體魄不至於這樣就感冒，但著了涼還是很不好受的。望向窗外渲上濃橘、而後漸漸染紫的天空，紅眼倒映著天色變化，時間的流逝似乎不影響他，他想起稍早在林間與伊歐維希的對話。

為甚麼會突然想唸起騎士誓詞呢？
自己本就不是甚麼聖人，那些害他如此的人他或許永遠不能原諒，他也是抱著仇恨的普通人。但那時，伊歐維希的話語、他的神情、像是要擰碎周遭凝固空氣的情緒，只是一念之間，他竟成了想安撫對方的人。其實也沒那麼糟。他是想這樣傳達的吧。

艾斯卡爾迪打住思緒，外頭已然落下了黑幕，他起身要去找晚餐來吃。
誰知一打開房門，熟悉的身影直闖入他的視線範圍。面對艾斯一瞬間的呆愣，伊歐維希回以一個溫柔的微笑。

「……」你又知道我要幹甚麼！
第無數次感到被看透的艾斯卡爾迪瞪著紅色雙目，一絲不甘心油然而生。他轉頭就往樓梯下方走去，伊歐維希自然地跟在後頭。

樓下聚集了許多人，這種時間總是如此。但今天似乎有新的訪客，他瞥了一眼杵在門口的男人，沒有特別的表示。

「晚上好。」
艾斯卡爾迪對那些共同生活在修道院的人簡單的問安，便拐去廚房尋找能吃的麵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