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奧思斐亞做過一個夢。

那是他獨自站在無盡的黑暗中。並沒有太陽的暖意，四周寂靜，淨涼如水。他待慣了永晝，對這般情景理所當然該感陌生，甚至恐懼。

然而卻有光，吸引住他的視線。

無數光點灑滿天際，如亮粉、如碎鑽。夜幕高遠深邃，卻比他蒐集的所有色彩，都要更輕更透明。不只是天上——地面也漫漶柔淡的幽光。風一吹，螢草便隨之搖晃。未曾見過的鳥兒棲於樹梢，展翅時冷光紛落，透明的鯨魚擺動尾鰭優遊夜空，輪廓時現時消。

那景象令他久久立於原地，難發一語。天與地的界線被抹除殆盡，分不清上下，甚至有些失重。像是被星海包覆。涅奧思斐亞不由得這麼想。在無盡墨色中，點點星芒錯落燦然。

正如現在。

涅奧思斐亞望著天空，夜晚廣袤無邊，他又回頭，看見他熟識的人佇立著，在這陽光隱沒的世界，一時間，他毫無現實感。地面小草散發微光，被他踩住了，他把腳抬起，那光在他眼底波瀾，忽明忽滅，像在呼吸。

然後他找到希莉亞的所在，走上前去。

「……希莉亞。」

有太多事情想問、有太多事情想說。涅奧思斐亞呼吸的時候，將微冷的空氣充斥肺裡，再吐出來，彷彿這樣能令他的思緒冷靜。未出口的話懸著，最後，千言萬語匯做一句。

「妳……還好嗎？」

「……希莉亞不知道。大概是很不好吧？」
看見上前搭話的涅奧思斐亞，希莉亞一瞬間產生了拔腿就跑的念頭。她的眼神漂移不定，卻在四目相交的瞬間，如同中了定身術般地怔在原地。

屬於黑暗住民的她何其有幸能在太陽之下行走，可她始終眼底映著隸屬夜空的靜謐繁星，而非溫暖的日光──那於她還是太過明亮，足以灼傷她的雙眼。看著屬於光側世界的少年，她不禁綻開自嘲的笑容。
「倒是你，幹嘛要來找希莉亞？」
「希莉亞，可是詛咒了別人的，壞心眼的女巫喔？」

她咯咯地笑著，一邊以衣袖擦去眼角滑落的淚水。她應該要覺得悲傷，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而笑－－或許在她心中，一切就像是場巨大的鬧劇。以世界為場景那樣的滑稽可笑。

>>-97
面對少女彷彿自暴自棄的提問，涅奧思斐亞一時間沒說話。

誠然，希莉亞詛咒了又比亞，欺騙了大家。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涅奧思斐亞才發現，自己對希莉亞一無所知——或許並非如此，但對於少女內心最脆弱的部分，他先前從未察覺。

「……希莉亞不是。」

其實沒有底氣，此時此刻，他甚至不敢說自己了解希莉亞。僅僅憑藉自己知道的事情開口，涅奧思斐亞將聲音變得堅定。

「我不覺得妳壞心眼啊。因為妳，」頓了頓，「妳有自己的理由吧？為了妳的同族、妳的師父……是不得已的……」

「至少我認識的希莉亞，就算詛咒了別人，也不是什麼壞蛋。」涅奧思斐亞說。

「至於為什麼要來找妳……因為我想找希莉亞，想跟妳說話。就是這樣。」

「……阿涅，真的很笨耶。」她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涅奧思斐亞，像是看見了什麼珍奇異獸。「難道你不生希莉亞的氣嗎？」

她不太懂。
做了壞事，就要被懲罰。而她正是意圖將所有人逼上絕路的罪魁禍首，阿涅卻說沒關係，還為她開脫？

>>-99
「不生氣啊，為什麼生氣？」涅奧思斐亞聳肩。

「妳又沒有，對我們怎麼樣啊……妳看，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嘛，也沒缺什麼手腳的。」

「就算希莉亞真的，做了什麼，我也想知道原因。」無知會帶來傷害——他已經親眼見證過了，若無法破除循環，他們終究只會再次陷入逼不得已的悲傷。

「不要緊。」涅奧思斐亞最後這麼說，「……而且我才不笨。」

>>-100
「……噗。」
「咳，我是說，......謝謝你。」縈繞在心頭的罪惡感依舊揮之不去，但確實地，希莉亞感覺到輕鬆許多──阿涅願意去理解、信任她，僅是這樣。
「希莉亞、會解釋一切的。」
可是希莉亞還是覺得阿涅笨笨的。她決定還是把這個想法保留在心裡就好。

>>-101
希莉亞絕對偷笑了……！

涅奧思斐亞察覺到這點，不過先算了，至少笑是好事。他還寧願希莉亞這樣，愁眉苦臉的不適合對方。

「等妳準備好的時候，再跟我說。我會等的。」

語畢，目光不經意瞥向周圍。逐漸習慣的黑暗中，繁星點點依舊，有翅翼薄銀的蝴蝶散著亮粉靠近他腳跟，幽光忽明忽滅，像在呼吸。涅奧思斐亞看著那副光景，感嘆脫口而出。

「這就是妳熟悉的世界嗎？希莉亞。」

「雖然我從來沒有在夜晚的世界裡生活，但我好像夢過同樣的景色……」

>>-102
「找個其他地方說吧。」
希莉亞垂著眼，一把牽起涅奧思斐亞的手，拖著他快步走向一旁。
「這就是希莉亞多年來夢中的世界哦……阿涅也見過嗎？」

「夜晚的子民啊，很多人都不曾見過早晨的景象喔，那對我們大多數人而言就是毒藥，是完全不敢想像的情況哦。」
「所以那一天，早晨毫無預警的來臨時……希莉亞很害怕。」她看著熟悉的景象，漸漸地回想起來。

於是她們在最初先失去了夜空。
一切都發生的非常迅速，無法生活在陽光之下的梅莉絲──她的師父，身體狀況日漸衰敗，但依然念著希莉亞和從前的夜空。希莉亞總是把窗簾拉的密不通風，只能依靠微弱的燭火與油燈得知梅莉絲越發憔悴。也是在那段時光，希莉亞學會了所有一切女巫所需的知識與能力，儘管在她看來那就像是天方夜譚，好像再也無法實現的童話故事一樣。沒有夜晚，她們就只是魔女。
「希莉亞，當夜晚再次歸來，你就會明白。」
「明白我們身為女巫的能力與責任。」
後來，她連最後的親人都失去了。

她還記得，屋子裡的桌上依然堆著成疊的紙卷，寫滿了她和梅莉絲共同研究的過程與假設，倉促的筆跡就這樣在日光流逝的時間中停滯不前。

在黑夜消失之前，希莉亞只知道魔女姐姐說過，以後她就會聽見了，自然的聲音，而她總是滿懷著期待的對著花花草草傾吐很多的心事。但是真正親自聽見而非依靠神官的印記時，她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的那般開心，莫名的失落和空洞感在心底蔓延，只有漫天的星空和曾經的景象，些微地撫慰了她的低落。

「……夜晚回來了，可是已經消逝的再也不會了。」
她突然停下腳步，背靠樹幹仰望著天際。
發光的鯨魚像是遺忘了曾經斷裂的時光，依然在布滿零碎星茫的空中優游。一切都美好的宛如假象。

「沒有什麼是可以回溯的。木已成舟，對吧？」她直直地望向涅奧思斐亞，試圖從他的眼中看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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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拉著遠離眾人，涅奧思斐亞聽希莉亞的話，他自然是無法完全感同身受，但那言語的確滲入了他心中。

「我在夢裡見過。大概吧，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回應得喉嚨乾澀。涅奧思斐亞試著想像熟悉的一切被奪走的感覺，如果世界只剩永夜——再把那感受擴大。

希莉亞停下腳步，於是他也止住步伐，隨對方目光看去。星光映過半透明的鯨魚閃爍，寧靜祥和。如果這是世界原本存在過的樣子，涅奧思斐亞覺得他即使活過不短，了解的也僅是萬分其一。

「是沒錯，但，」他不擅長安慰人，回望希莉亞的時候，他看不清對方眼裡的情緒，亦不了解該回應什麼。

「……至少以後失去的東西，會愈來愈少。握在手裡的，也不會再消逝了。」

>>-105
「是這樣嗎？」少女無奈地笑了。「就算知道不可能，但是既然阿涅這麼向希莉亞保證的話......」
「希莉亞願意相信喔。」她蹲下身子，用指尖戳弄地上款款擺動的螢草們。她可以聽見它們銀鈴似地嘻笑聲。
「阿涅啊，真是非常非常的笨呢。明明清楚這種事情是不可以亂說的。可是希莉亞就是很喜歡阿涅的這點喔。」

「......吶，阿涅。」沉默了一陣子，希莉亞低著頭，有些漫不經心地繼續擺弄著螢草。
「你以後......還會繼續做神官嗎？」

>>-106
做出的保證有多空泛，涅奧思斐亞自己也心知肚明，但若是這樣的承諾能讓希莉亞開心，那也值得了。他從不縝密考慮未來，此刻卻覺得自己可以為了信口的許諾付出所有。

而且希莉亞說喜歡。說喜歡很阿涅這點。喜歡阿涅。

涅奧思斐亞腦門一熱，差點脫口而出不合時宜的話。

希莉亞說阿涅非常非常笨，但是又說喜歡。
他恨不得把這句話斷章取義。思考停滯直到希莉亞的下一個問題才回神。

「……會，吧。」他猶豫一陣才開口，語氣不很確定，像在試探。

「雖然很麻煩，但沒有神力的我什麼也不會啊。」會變成真的沒辦法做出保證的人，「很多事情不能做的話，就更麻煩了。」

「希莉亞呢？如果希莉亞想走的話，我……」

>>-107
「阿涅要繼續做神官嗎？真好呢。」少女打斷了對方還沒說完的話，看著涅奧思斐亞笑了笑。「希莉亞很喜歡阿涅的墨水收集喔。」

「希莉亞的話，就不打算了──畢竟希莉亞本來也不是很喜歡做這些事情呢。不過，既然希莉亞也是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的元凶的話，還是會在桑殿幫忙一陣子的......等到快結束的時候，再考慮看看之後吧。」她看起來一派輕鬆，語氣中卻能聽出決心已定。

>>-108
涅奧思斐亞怔愣，被打斷的話語懸著，轉瞬便消融無蹤。

「……喜歡的話，可以常來看看。」他意識到說這句話的自己在微笑，希望是真正如此，而非面無表情。

「希莉亞的話，的確不適合這裡，對妳沒有好處……或許妳可以去旅行，外面的世界很大，多看看對修行也有幫助。」

他沉默半晌，看著蹲在地上的希莉亞和周圍的螢草。風吹來時，那些草微微搖擺，他倆彷彿置身星田。

「之後再說吧，應該還要忙一陣子。妳要走的時候，記得叫我給妳送別。還有，」

「希莉亞如果妳，沒有親人的話……」他頓了頓，不知這話該不該說，應不應說。但想來，希莉亞重要的人都已隨著曾經的黑夜一同消逝，如今夜晚重臨，人卻沒有回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

「把我當作你重要的人依靠，什麼的，也沒關係。」

>>-109
「......」她有些意外地看了涅奧思斐亞一眼，似乎是沒想到他會這般提議。

「希莉亞當然有空的時候會去找阿涅啊。」沉默了許久，她放輕音量，脫口而出的字句在星空下淡淡地散開。
「不過希莉亞還沒有那麼快打算要去外面呢，畢竟除了桑殿以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呢，如果希莉亞真的要走了，一定會跟阿涅說的。希莉亞，會給阿涅帶很多很棒的土產喔。」放慢了語速，希莉亞的最後一句話，語尾都帶上了一點顫音。
「......很棒很棒的東西喔。」如同學舌鸚鵡，她又茫然地重複了一遍方才所言，過了好一陣子，才理解了對方的意義。

「......阿涅是說......希莉亞可以把阿涅當成哥哥嗎？」她睜大眼睛望向涅奧思斐亞，淚水完全不受控制地順著臉頰滾落。有些訝異於自己沙啞的聲音，她慌亂地用手背抹去眼淚。「是希莉亞遇到困難的時候，會來幫助希莉亞的哥哥嗎？」真的嗎？就像她小時候曾經有過的夢想那樣？

她又哭又笑著，卻又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一把抱住涅奧思斐亞。
「阿、阿涅不、不可以欺騙希、希莉亞喔。」少女邊哭著打嗝，一邊努力地試圖讓自己不至於說話口齒不清。「因、因為希莉亞相、相信阿涅喔。」

>>-110
不，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希莉亞一消化完他的話，就哭了，還哭得讓人難以招架。涅奧思斐亞手足無措，本想開口解釋，希莉亞卻一把摟住他。他聽見少女哭得抽抽噎噎，嘴裡囔著「哥哥」。

他突然就懵了。

若要說是現在才發現了希莉亞真正需要的事物，未免太過掩飾。涅奧思斐亞早就知道，他們看待彼此的目光截然不同。相異於他，希莉亞要的，可能只是單純的陪伴者——單純的家人，彌補她那段空缺的日子，彌補她那陽光而乾涸的幸福。

自己胸前的衣服恐怕被希莉亞哭濕了。涅奧思斐亞在心裡暗自嘆氣，如果現在認同的話，感覺便走進了完全不一樣的路線。

但他真的無法拒絕。

「……對啊，是哥哥。」涅奧思斐亞將手搭在希莉亞背上輕拍。他沒有被父母手足擁抱的記憶，只得按照直覺。

「妳碰到困難的時候，我就會去幫妳。不會騙希莉亞的。」

撫摸著少女的頭，涅奧思斐亞這麼說，就像真的哥哥那樣。

>>-111
「希、希莉亞真的不是在做夢嗎……好痛哦QQ」
少女毫不留情地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臉頰留下微紅的印子。希莉亞眼眶泛著淚水嘴上呼痛，卻笑得非常開心。
「最喜歡阿、阿涅……哥哥了。」

「……如果阿涅……是哥哥需要幫忙的話，希莉亞也會努力的。」她偷偷把眼淚全部擦在涅奧思斐亞的衣服上，抽了抽鼻子。
「希莉亞很厲害的，比如說有那種可以結拜的魔法，希莉亞可以幫忙。」少女繼續抱著涅奧思斐亞，完全沒有要鬆手的打算。「如果阿涅被欺負了，希莉亞也會幫忙欺負回去的。」

>>-112
「當然不是在做夢。」
啊，又被說了喜歡，雖然方向不太對，不過暫且先這樣就好。涅奧思斐亞反覆揉著希莉亞的頭髮思忖。

對啊，雖然約好了要幫助希莉亞解決困難，但無論怎麼想，需要被幫助的都是自己吧，平常被欺負的也都是自己吧……希莉亞那麼厲害，會的東西也多……他正神遊著，偶然入耳的關鍵字卻將他的意識拉了回來。

「結拜的魔法？」涅奧思斐亞對魔法研究不深，這種法術還是第一次聽到。

「感覺還不錯，雖然我不太懂……」他坦承，「如果希莉亞覺得有需要的話，就施法吧。」

>>-113
「……嗯，希莉亞覺得，雖然說這個魔法沒有什麼實際的作用。」她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只是可以感應到對方是不是身處危險或是在附近。」不對……仔細一想也許滿有用的……，她盯著涅奧思斐亞端詳許久，得出了少年看起來很弱，大概實際上也強不到哪裡去的結論。

「不過要做得話希莉亞還是需要一些準備工作，你要去希莉亞家裡坐坐嗎？就在附近哦。」
「……算了帶阿涅過去好麻煩。希莉亞回去拿一下東西馬上過來哦。」少女想了一下，一臉嚴肅地再三叮囑。「要乖乖在原地等哦。」
說完，轉身就啪噠啪噠地衝，整個人隱沒在月色的樹叢裡。

才沒過多久，她就灰頭土臉地拎著一盞油燈，懷中抱著一本厚厚的魔導書和一包亂七八糟的工具從同樣的地方出現了。
「嗨，阿……哥哥，這裡這裡，可以幫希莉亞揀一根長一點的樹枝嗎？」
她把燈放在地上，爽快地把手裡的東西一扔，立刻蹲下來憑著油燈和螢草的光芒，根據記憶隨性地翻閱起書來。
「……寵物的……清潔用的……召喚的……哈！有了！是結拜用的。」

她邊看著上面的說明，七手八腳地擺放好物品，一邊對著涅奧思斐亞大喊。「幫希莉亞按照這一頁的圖在地上畫法陣好嗎？」

>>-114
都還沒回答，希莉亞就轉身衝走了，但她回來的速度快得嚇人，涅奧思斐亞都懷疑對方是開了瞬移。聽對方的要求在地上揀了根長一點又稱手的樹枝，才剛找到沒多久，希莉亞又拜託自己幫忙畫法陣。

「喔、喔……好。」
於是涅奧思斐亞拎著樹枝，按照圖片在地上開始描繪起了法陣。但畢竟光線暗，又是沒接觸過的陣式，畫出的法陣也就歪歪扭扭、比例不對。

他花了好一番工夫才畫好，勉強算得上不錯。鬆了口氣欣賞自己的作品時，希莉亞大概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只等他。

>>-115
希莉亞盯著地上有點歪歪扭扭的魔法陣，有些糾結地往自己的衣袖裡掏來掏去。
嗯……法陣畫得還算可以啦……原來阿涅雖然喜歡玩墨水，但不太擅長畫畫嗎？她這樣想著，然後終於摸出了一把小刀。

「嗯……魔法陣沒問題！等一下希莉亞會負責主持，這個魔法需要我們的血，所以要……」她從地上的工具裡撈出一個小碟子，跟小刀一併遞給涅奧思斐亞。

>>-116
他看希莉亞有點糾結的樣子，突然自己也糾結起來，知道希莉亞心裡在想什麼。

要不是這裡太暗草太多心情太緊張的話，憑他畫技，要畫出完美的法陣簡直小菜一碟……！
不過既然希莉亞都說好了，也沒有必要在這裡澄清繪畫能力，頂多就是多個無關緊要的誤會。

他接過小刀和碟子應聲單音，稍微做過心理準備就往自己左手臂劃上一刀。鮮紅的血順著皮膚，淌到碟子上。盛了適當的量，他再把碟子和刀遞還給希莉亞。

「好了，接下來就都聽妳的。」

>>-117
「嗯，希莉亞的藥箱最上面一層有止血的膏藥，可以擦。」

她接過碟子後眼也不眨地拿著小刀往手臂上抹去，一副駕輕就熟的樣子用碟子接好血，接著從口袋裡拿出一條手帕做了下簡單的包紮。
「好了！差不多可以準備開始了。」

希莉亞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站在魔法陣旁開始低聲地詠唱起不知名的咒語。地面的陣法開始閃爍起藍色的光芒，明明並未起風，卻能明顯感受到週圍氣息流轉的速度漸增，颳得她白髮與長袍獵獵作響。
少女慎重其事地將碟子裡的血倒入法陣中，口中依舊念念有詞。但很快地，法陣的顏色轉為詭異的橘紅色，她詠唱的速度漸漸放緩，臉上的困惑越來越深。
「……這、這不可能呀？怎麼會失敗了？」她忍不住脫口而出。明明應該要轉成白色的呀？……難道是陣畫得太難看嗎？

>>-118
「……失敗了……？」
涅奧思斐亞愣愣，該不會是自己法陣的鍋？

「不然，我再畫一次……」
再度拾起手杖，和希莉亞借了魔法書來，抹去原本的法陣，他這次好好照著形狀和比例，繪製得近乎無可挑剔。

但法術還是失敗了。

涅奧思斐亞看著那橘紅色茫然，他不懂法術，但至少希莉亞的實力是可以信任的。左思右想後，他弱弱地問了希莉亞。

「這個法術會失敗的原因……有什麼？」

>>-119
希莉亞狐疑地把燈拿近魔導書，再次仔細地重看一遍。
「上面寫說，如果不是程序弄錯，那其他原因一個是魔力不夠，一個是要締結契約的兩方原本有血緣關係時……？嗯？」
魔力不夠跟程序不對是不可能的……夜晚回來之後希莉亞就……欸？

>>-120
「……血、什麼？」
不對，不可能。

涅奧思斐亞也跟著湊近去看，程序和魔力不足略過，只見魔導書上清楚寫著希莉亞唸的每字每句，包括「血緣關係」。

……不可能好嗎。
涅奧思斐亞可沒有任何關於自己有手足或表親的記憶，因為就連與父母的記憶也模糊到近乎沒有——啊啊不過反過來說，就是因為這樣血緣關係才摸不透的，根本不知道家族底細……不，不可能，冷靜，涅奧思斐亞，冷靜。

怎麼可能跟希莉亞有血緣關係啊哈哈哈也太尷尬。

「不然，希莉亞。」他面色凝重，過了好一會才出聲。

「可能還有其它未知的原因？血緣關係這個，我們一驗就知道了，妳應該有什麼小法術可以驗吧？」

>>-121
大腦一片空白，希莉亞硬是挪出了一部份，試圖理解涅奧思斐亞到底在說什麼。
「啊哈哈，可、可能是希莉亞唸咒語時咬到舌頭了？」她乾笑。「血緣什麼的……怎麼可能？不過要驗的話……還有辦法的。」

「……阿涅你是認真的嗎？」她茫然地看向滿臉嚴肅的涅奧思斐亞。

>>-122
涅奧思斐亞陷入了巨大的掙扎。

驗的話，如果結果是真的，那就太尷尬了。但如果不驗的話……這事情會梗在他心中許久，尤其儀式要是再沒有成功……

說到血緣關係，怎麼可能嘛。希莉亞有原生住民的血脈……
再怎麼差，離很遠的表兄妹也是可以談戀愛，嗯有機會的話啦。最差也是那樣了。他想。

「……驗吧。」於是他點點頭。

>>-123
「......好吧。」她點點頭。
幸運的是，正巧她隨意掃進包包裡的道具還算齊全。她一邊重新擺放新的材料，突然就沒頭沒腦地和涅奧思斐亞提起自己的身世。

「阿涅......你知道嗎，希莉亞的師父有天突然偶然興起出去散步，結果循著有些異常的螢草的指示，就撿到了希莉亞呢......」她拿起紙筆，開始低頭繪製起簡單的法陣。
「後來師父檢查了希莉亞，發現希莉亞是光影兩族的混血，可是身體狀況卻不是很好，兩種血統排斥的狀況有點嚴重......，師父就調製魔藥試圖改善情況，讓希莉亞更偏向影族一點，但光族的特點還是有保留一些，所以希莉亞可以在陽光下行走喔。」最後一字才話音剛落的同時，法陣也正好完成。希莉亞將用具收拾齊整，拎起紙片簡單地甩了幾下，然後有點緊張地放置好。

開始之前，她又瞄了一眼魔導書，上面確實寫著隨著親等由遠至近，顏色變化由紅到紫，毫無關係者則是白色。
希莉亞強裝鎮定，再次把血滴入陣法之中，接著出於半是好奇，半是不信邪的心態，硬是壓抑住別過頭去的衝動。下一秒，她看見了魔法陣散發出幽幽的藍光，那是非常美麗的深藍色。

欸......

>>-124
希莉亞突然提起身世，涅奧思斐亞雖覺得莫名，也就默默聽了過去。不過原來還有混血這種事情啊……世界真是無奇不有。

老實說比起這個，涅奧思斐亞恐怕更在意親緣檢驗的結果。
緊盯希莉亞施法，他從未如此刻般感到這麼焦慮的惶恐。

如果希莉亞是親人，就算是表兄妹什麼的，很尷尬啊。但如果檢驗出來發現是叔叔阿姨伯父伯母之類的關係，不就更尷尬嗎，但也並非不可能，他們不是純種人類又成了神官，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

然後，法陣散發的深藍色止住了他的思考。
那抹藍沉穩典雅，若被歸檔在他製作的色票裡，大約會被賦予海洋、藍寶石相關的名。但如今……涅奧思斐亞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又不想在希莉亞口中聽見可能的事實，因此就直接看魔導書。

他草草讀過說明，只見在同樣的靛色底下標注一行字，吸引了目光：

二等親緣，同母胎之手足關係。

手足關係。
二等親緣。
——他們是親兄妹。

>>-125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
希莉亞又看了一遍魔導書比對了一遍，看了一眼涅奧思斐亞。她感到混亂和不解，但無論如何，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涅奧思斐亞是她的親哥哥──只有這個現實是鐵板釘釘的。她在腦內陷入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思想鬥爭。

「......哥、哥哥？」她有些試探地叫了一聲，並不確定這樣稱呼是否妥當。

>>-126
……親兄妹？
不對，可是，這不科學。

就算希莉亞無父無母被師父撿走，自己對父母家人也幾乎沒有印象，但是起碼沒有影的血統——

不，希莉亞說她是混血，剛剛才說的。
所以希莉亞與身為光之子民的人是兄妹也是正常的？雖然涅奧思斐亞在此之前，確實沒有真切見過永夜，但是誰知道父母跟孩子可以失散到哪裡去，可以多不負責任。

等等，希莉亞剛剛也提過，她是因為魔藥才讓影的血脈被突顯的，換個角度來看。
換句話說，自己也有影的血統……只是還沒被喚醒？

又一個衝擊性的事實，令涅奧思斐亞的小腦袋更加當機。但是自己根本沒看過夜晚啊……說不定根本看過，只是完全忘了？不然怎麼夢得到一模一樣的景色……除非那副景象被血脈深刻於骨子裡……

他自己都不確定，非常非常不確定。

正沉浸混亂中，聽見希莉亞叫自己哥哥，涅奧思斐亞轉頭看向她。現在聽見這個稱呼，心情格外複雜。希莉亞是妹妹是妹妹是妹妹……
他突然不知道怎麼面對過去那些情感了。

「希莉亞……我們，是兄妹？」他表情震驚，話音顫抖。

涅奧思斐亞覺得，如果絕望有顏色，一定就是深海湛藍的顏色吧。哈哈哈。

>>-127
「嗯......好像、是的？」她整個人有些飄飄然，雖說被事實衝擊的找不著北，但莫名的就找到了真正的家人還是讓她很開心──至於更詳細的確認，來日方長。她開始有點擔憂這會不會只是一場幻想。

但是阿涅為什麼看起來這麼驚恐？希莉亞很可怕嗎？她有點不安地看著僵住的涅奧思斐亞。

>>-128
「……這樣啊。」跟妹妹有辦法談戀愛嗎？
涅奧思斐亞忽略了就算不是妹妹，自己也沒被當成對象考慮的事實。

不過看著希莉亞，他突然覺得……這樣也好？對方不是正想要一個哥哥嗎？而且原本陪著她的人們也都消逝了。對希莉亞來說，這是找回了家人吧。

啊啊雖然真的好尷尬，但願希莉亞不要發現，不要發現才好。

「沒有，我只是，很震驚……」他頓了頓，無數思緒在他腦內交錯。

沉默的最後，涅奧思斐亞終究還是不熟練地，對希莉亞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不過這樣，我就是妳真正的哥哥了。」
這樣也好。

>>-129
「欸、希莉亞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嗎？」少女的臉唰地通紅，被聽見心中所想使她有些不太自在。她瞄了涅奧思斐亞好幾次。由於過於緊張和興奮，她下意識地玩起了自己的手指。

「那、那個啊......哥哥。」明明早已喊了好幾回，此刻她卻感覺到一種詭異而真實地幸福感──事情發生的太快，她還沒能完全接受一切，不過至少她很確定結論是什麼。希莉亞扯著涅奧思斐亞的袖子，率直地望向他。

「歡迎回來！」她笑得眉眼彎彎。


《End──星夜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