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並肩來到約定地點，已有不少人群聚於此，之後亦有零星數人或單獨、或結伴抵達。而歷經各種不現於日常認知的怪異現象後，任何接踵而至的新狀況(>>0)(>>@0)，也已經不多麼使人意外了。

>>16
對方的假設令男人若有所思地挑起單側眉毛，他隻手摩娑下頷，再次確認自己腦海中的最後畫面是庭外走廊。

「可是拉斐，我人明明在法院裡。」
噢、但這可不構成自己不可能遭到暗算的理由啊！因為真正狂妄的暴徒行事毫無顧忌……法布里奇奧說完後才困窘地意識到這點。「不……就算有人──」男人以左手比擬槍枝，作勢朝腦袋開槍。

砰──

「也應該要有些許印象，不是嗎？」
哪怕只是殘缺斷片，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憾恨。
他是曾自死亡邊緣歸來之人。

「不過，確實無法否認這項可能。」
也許發生了火山爆發、核彈襲擊、或外星人侵略……男人轉念，語調輕描淡寫。雖然於他們這類人而言，死亡並非意外之事，只是倘若拉法羅的臆測為真，那一切實在發生得太突然又太詭異了。

「如果真相是這麼一回事。」
他寧可不這麼相信，但經驗告訴他永遠要做最壞的打算：「那所謂的恢復，不是死路一條麼？」

>>25

他看見戀人話中的痛苦歉疚，卻無能為力。
與法院相關的表述，雙方說辭還勉強對得上（雖然自己明明才正要開庭而已）；可籌畫艾爾莎的成年派對……？

「……什麼？」
男人面露顯而易見的困惑，質疑拉法羅是否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中失憶了。「無論如何，拉斐、 我們 不都在這裡麼？總之你先冷靜一點……」見戀人焦躁不安，有些尷尬的法布里奇奧先是略地環顧四周，接著連忙上前挽住對方手臂，詰問道：

「艾爾莎的成年禮，不已經是好一陣子以前的事了嗎？」
噢、現在回想起來，做父親的依然覺得那場生日宴會辦得完美極了！五顏六色的氣球、最豪奢的贈禮、令人瞠目的巨大蛋糕……肯定讓寶貝女兒在同儕和家族間風光了好一陣子。

女兒的爹驕傲地想著，卻忽然有個可怕的念頭天打雷劈：他驚覺也許由於某些不得而知的因素，對方根本已經不再是自己認知裡那個 "現在的" 拉法羅──

「不對……」
於是試探性地發問：

「那麼，你知道大戰已經結束了麼？」

>>32

拉法羅的答覆嚴重跳脫男人所預期的預期。
卻意外勾起遙遠片斷的回憶：那大概是這幾乎未曾經歷貧窮飢餓的幸運傢伙過得最艱辛的一段日子了。

「的確──巴黎和會並非結束，而是另一齣鬧劇的開始。」
仇恨、報復，更深的仇很、更激進的報復……歷史一再重演，荒謬至極。九月一日天仍未明的清晨，隆隆槍砲聲再度響於遍體麟傷的歐羅巴州，六年的血腥殺戮將紀載人類歷史的泛黃紙頁打得千瘡百孔。

幸好在那之前，他早已真正意義上地離開了為法西斯佔領的義大利半島，在紐約、在費城，在大西洋的彼岸過著連自己也難以置信的愜意生活。

「我指的是1939年爆發的戰事、拉斐。」
法布里奇奧輕聲向對方提醒道，即使他已精明地隱隱察覺面前自稱拉法羅的男人來自 "過去" ──至少肯定是在波蘭淪陷之前的過去。

>>40

「我一點也不在意那台車。」
男人輕笑出聲。就算你撞爛我100台車、拆毀我100棟房也無妨──他愉快地想著。「在那之後我們還去了西岸、去了Hawaii，拉斐。然後戰爭開始、戰爭結束，可恨的法西斯黨總算被剿清，瑪麗亞也早就回家鄉結婚去嘍……」

他還想著：自己當然屬於拉法羅，一直都是，即便經歷分離與災禍，也一直都是；但他並不屬於這個充填於陌生面孔裏的拉法羅，因為他來自不可知的未來──那個世人見識過原子彈憾震的未來、那個科技正開始起飛的未來……

他隻手摘去無故染上薄霧的眼鏡：

「我想……」卻難過地發現自己無論如何回答都不盡然正確。男人屢次開口，但皆因欲言又止轉而抿住下唇，最後只得輕聲詢問：

「你覺得我……變了很多麼？」
談話者的面容變得模糊，可法布里奇奧忽然領悟：此刻僅有拉法羅自己能回答自己所提哉問 。而倘若真相是 我們 終將永遠被困在這裡──

那麼，我會等你追上來・・・。

當法布里奇奧動作不慎熟練地將擦拭過的眼鏡架回鼻樑之際，他餘光瞥見一位擠到自己身側、約莫十來歲的女孩，似乎正苦惱於搆不著長桌上點心架上層的糕點。

耀金色的捲髮令他無端想起以前的女兒。
在以眼神向拉法羅示意後，他溫柔地詢問起那個女孩：

>>42

「妳想拿這個麼？我幫妳罷──」
男人索性拾起桌上鐵夾（幸好方才沒有人用過的樣子），將女孩覬覦的精緻甜點取下、置於盤上遞給對方，順道攀談：

「對了，我想……妳應該也是這齣鬧劇的受害者？」
或許恰好又會是自己認識的人？

>>50

但很可惜地：艾普塞朗面前戴著圓框眼鏡、身形消瘦、留有一頭金色長捲髮的男子，並非陌生人。

「艾？」
法布里奇奧訝異地看向連點心架都搆不著的對方，想著倘若女孩確實是那個他熟識的艾普塞朗，那麼身形方面的確相差甚遠（甚至還變成了個女的）。
名曰艾普塞朗之人從來並非獨一，可在有了前例的狀況下，一切自然另當別論。「噢、其實我是……」

男人忽然念頭一轉，勾起微笑詰問道：

「──你認為呢？我最信賴的助手、最可靠的保鑣。」
或許從他一塵不染、剪裁合宜的三件式西裝，亦不難猜知其真實身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