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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我還是……」
那浴巾好似一片雨雲，剎那間彷彿雷電灌頂，令貝爾納狄諾一股腦兒自床上彈起，想著：還是回自己房間處理渾身狼狽得好。可他又看了看安德魯彷彿孕育整座森林蒼翠的眼眸：

「嗯、好吧。」
遂落下一句不輕也不重，不在歷史的軌跡上留下一點筆墨的妥協。於是暫且擱下披在肩上的毛巾，起身，拆卸起皮帶扣、懷錶鍊、領夾……等身上林林總總的繁瑣行頭。

好不容易才退下那件剪裁合身的馬甲背心，他絲毫不扭捏，脫去因水汙、整片布料幾乎是貼在身上的白襯衫。
從男人尚屬穠纖合度的身材，不難看出鍛鍊線條，蘊含其間猶如傳世古詔；但現在，昔日輝煌已受文明薰陶而進化了。

「你乾脆借我一會兒浴室，我沖個澡。」
重新披上白浴巾顯然是個彆扭的選項。這大總裁不待安德魯說好，便逕自循向浴間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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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是從走廊上傳來的吧？我想應該……」
短時間內還不會延燒過來。然而剛抵達浴室門口，自磁磚牆面上的通風口飄來的陣陣濃煙便對他當頭棒喝：你錯了。

幸而安德魯當機立斷將他拉出逐漸為黑幕吞噬的寢間，才不致遭到嗆傷。「他媽的，別想命令我！」渾沌之中實在看不清楚貝爾納狄諾究竟是朝安德魯，抑或走廊上的星火啐髒字，但心裡想的卻是遵照這個打算，先帶著蘿瑟娜蒂諾上甲板去。

「注意一點。」
幾乎是脫口而出，他朝男人離去的背影吆喝。

「乖乖待在這兒，蘿莎。」
在甲板上安置好蘿瑟娜蒂諾後，連上衣都還來不及穿的男人向女子厲聲叮囑：「現在情況很糟，別再隨便跑或添亂了。」絲毫沒有留給人反駁的餘地。

甲板旁的欄杆上就掛著一些游泳圈和救生衣，貝爾納狄諾將可以看見的都蒐集成堆後，便趕緊回船艙內，打算搶救一些補給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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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大確定。」
男人眨了眨一雙祖母綠的眼，在暗處裏反而更顯鮮明立體。「不過……從幾個路過船員的談話聽來，估計是在船長室附近。」也許是旁邊的休息室或儲藏間之類的地方，反正現在回亞當的房間，八成只會找著東倒西歪的物品和一團黑煙。

>>n5
聽著迴盪整船的廣播，貝爾納狄諾頓了頓，跟著諾特蹲踞下去檢視傷者；雖然燈光極度昏暗，但仍可從男人別在左前胸的名牌發現，這人正是廣播中那本應出現在頂艙的船大副。

「我帶他過去吧。」
貝爾納狄諾猶豫片刻，覺得還是先把大副送去醫務室要緊。「動力室還有其他船員麼？」邊隨口提問，邊試圖將人給抬起來。

背著傷者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陣，貝爾納狄諾歷經了走錯位置和不慎被窗戶碎玻璃劃傷上臂，才總算抵達醫務室^which。

「讓開……船長在麼？」
可能硬擠過了門口的甚麼人，他筋疲力竭地放下昏迷的卡柏，豪喘著氣——雖然貝爾納狄諾總是自詡礦工，但那也是近乎廿年前的事情了。待到呼吸較為平復後，他環視一周聚集在這裡的人們，將視線停在亞當身上，說：

「大副在這裏。」
又轉向安德魯，打量了下這男人無從挑剔的精實體魄。挑眉道：

「救生衣在甲板上。」

>>23

「但是我要和船長說話，亞當先生。他提到阿爾勒斯礦……」
然而話還未說完，貝爾納狄諾就被安德魯(>>24)硬是拉到醫務室外頭。

>>24

「你聽得懂英語罷？沒人有資格命令我。」
他指著對方胸膛，像是要將話語狠狠戳進人心坎，強硬地拒絕接受包紮或坐下。他瞧了眼左臂上的傷痕，淌過肌膚的血跡逐漸乾涸，眼神裏的不在乎猶如檢視報表上一成不變的瑕疵礦料數目。

「這算不了甚麼，八成是途經餐廳時，被玻璃給劃到了。」
眼神時而放在對方臉上，時而張望附近狼藉……笑話，讓安德魯替自己包紮傷口多麼尷尬。他完全沒有要聽從對方指示的打算，自顧自地說著：

「我猜是閾值調節的問題，那玩意兒可不若儀表板上的溫度計直觀。」或者更糟的……船上根本沒有專用的反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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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沉若海底礁石的嗓音，迫他不得不嚥下口唾液，乖乖就範，以免遭低氣壓波及。就算三歲小兒也絕對能察覺安德魯的氣憤，貝爾納狄諾幾乎可以看見對方手臂內側乃至脖頸上的青筋猛簇，他便深諳：即使百般不願意接受面前之人的醫療行為，也由不得自己拒絕了。

像是隻自外頭撒野回來的不羈家貓，被主人惡狠狠地扔上長椅，幾無反擊能力，只好猛瞪回去。消毒酒精淋在患部上的感覺彷彿大火灼燒，男人不時因吃痛而倒抽口氣，或緊咬下唇。在原本裸露的傷口被置換為白淨紗布後，沒來由地發話：

「……我想，喝些紅酒。」
或威士忌，也不錯。貝爾納狄諾忽然斂起雙目，自嘲似地輕哂：

「安德魯，你究竟有關心我？」
若要他說，他寧可安德魯把一部分所謂的溫柔體貼挪去關心這船上的女人，而非老在意自己這、在意自己那。現在，別奢求從他嘴裏聽見一句道謝，乖乖配合已經是他最大限度的施捨。

>>33

「哈？就是因為這些狗屁倒灶的垃圾事！害我不得不捲起袖子幫忙，免得讓你抱著相機被人魚劫持。」安德魯的一席批評言論顯然又惹惱了貝爾納狄諾，令他活像是條猛然被丟下滾水的龍蝦，活生生從椅子上蹦起來，反咬對方一口。

「……還說得像我對拆彈工作毫無貢獻似地。」
在下渦輪室前，他可是成功卸除了一枚炸彈，還特地移置宴會廳這樣的公眾空間以供機械工匠研究。貝爾納狄諾忽然有個主意，並立刻實行——致贈安德魯一抹憐憫的笑，狂妄地憐憫對方沒能捕捉到這些絕無僅有的鏡頭。

「嗯……火應該滅了，先繞去看看房間的狀況也好^which。」
回歸正題，貝爾納狄諾思索片刻，決定給出這麼一個答案；同時再送對方一個『屆時我看你能拿出甚麼基督寶血』的表情。

>>44

「好——」
安德魯的謀略立竿見影地成功了，掌聲鼓勵！這下可好，讓貝爾納狄諾唇角勾起了個滿意的弧度；不過還是得切記：這麼點程度的阿諛諂媚，可不足以巴結這大總裁。再言，貝爾納狄諾認為自己不吃這套：「你以為你的一聲拜託，就能阻止天花板的碎塊砸下來麼？」

即便正體驗髒汙和飢餓，幸好他腦袋清晰依舊，瞭解唯有行動才能繼續開創故事。「嗯，時間緊迫。」簡單地答覆，他快步跟隨安德魯手上礦石（粗略推測是高純度的石英基藍瓍Plancheite，他想）的螢光，循線走回二樓商務艙。

>>50

甫登階梯便覺惡臭撲鼻，令貝爾納狄諾以右手背貼臉，試圖遮掩氣味。越深入船體內部越是伸手不見五指，牆壁破片四散，以約略是十一號房的地方為最，有些空間封閉的所在甚至還殘有揮之不去的黑霧，怵目驚心的場景活像歷經炮火猛擊的硝煙戰場。

「二號房。」
他以還空著的手比出數字，目送安德魯進門。

「……燒成灰也得乘風過來找我。」
差點朝安德魯翻個花式白眼。把話語留下，貝爾納狄諾便獨自一人繼續跨過滿地碎石鐵片，往自己的房間前進。

……反正現在這個節骨眼，也沒辦法淋浴了。

幸好與浴室相通的臥房沒有遭受太嚴重的波及，貝爾納狄諾勉強就著窗外透入船艙的微光，顧不得積累在布料上的碳灰，從衣櫥裡撈了件款式最不花俏的襯衫套上，匆匆繫上吊帶。

他再趕至物品沒有太嚴重損毀的書房，取了只小皮箱，以最快的速度將還堪用的器具、輔助礦石收妥。

>>55

「來了。」
約莫在聽見安德魯叫喚後五分鐘，貝爾納狄諾才提著皮箱和手杖，踩過碎玻璃瓦礫步出房間。他打量了下安德魯身上有些熟眼的行頭，然後出聲詢問：

「你要不要換件乾淨衣服？」
他以大拇指指向深邃的黑暗。「我折回去拿件，很快。」

>>60

「你真會說話，安德魯。」
男人姑且是欣賞了透出破裂襯衫的強健體魄，他眉尖輕挑，似是宣示要聽得他好話可不比登上聖母峰尋找薩加瑪塔之眼सगरमाथा（一種在陽光下呈寶藍色的稀有礦石，據說能替迷航者啟示未來）容易。

「我聽得都快以為自己是個瘦子了。」
安德魯手裏那枚發光的石頭還真管用，然而貝爾納狄諾僅是暗自心想，沒有任由讚美的詞彙隨意出口。「隨你高興。」不換就不換，反正自己也沒多想做慈善家。他無奈地聳了聳肩，然後攀上通往頂層的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