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續

只見兄長朝那人點了點頭，似乎同樣一句話也沒說，便在下一個拐彎處消失了蹤影。許普諾斯追上前來，卻沒看到兄長往哪裡去，於是停下來同雷諾打招呼。

「夜安，雷諾先生。」他半瞇著的眼睛彷彿快要睡著似的，「您不和大家一起玩嗎？」

他指的是城鎮裡熱鬧尋歡的氣息。許普諾斯覺得自己與這裡格格不入，他拍了拍還不知如何收起的黑色小翅膀飛到屋頂上，兀自橫躺了下來，斜眼睨著遠處被惡魔群眾迴繞著的祭壇，淡紫色的眼反映出的好似一群滑稽的無機物。

－六十年前－

塔納托斯在母親分娩的殿外跪了九天。

那天地獄的邊際難得落下星星，在一片黑霧與紅土的混沌之中，直向劃開了混濁的空氣。獄界的七門隨之震動，掌管黑夜的女神就此誕下了第二個兒子。

都說惡魔無情，自出生之始伴隨他們的僅有慾望，他們心中無道無義，不配擁有世間一切有溫度的情感。惡魔追尋慾望而活，他們信仰本能，並以此立於世道。
就連相互取悅的交合都不存在愛情，任誰都不會相信惡魔甚至能擁抱親情。

塔納托斯與母親的關係並不親近。他的童年太過久遠，與生俱來的寡情更使他對此毫無概念，但始終有一事烙印在記憶某處，成了他靈魂的一部份。那年塔納托斯深深負傷，遭遇過比地獄血海更汙穢的墮落，當他回到地獄，黑夜女神婗克斯無言敞開宮殿，以最沉默卻最是隆重的歡迎安撫了他。母親非魔，她的寬容和她的慈悲猶如她所代表的夜，一切都能安睡在她懷裡。自此塔納托斯便誓言他將永不遺忘在他體內流淌的血脈。

當他被喚進殿內，看見母親懷裡那團與他同脈的小東西時，塔納托斯第一個想法竟是懷疑母親是否抱錯孩子。畢竟那嬰孩不哭不鬧，靜悄悄的睡著，安穩的彷彿天堂垮進地獄都吵不醒他，多麼的……弱小，只消輕輕使力便能殺死他。
但這想法顯然只是多餘的，塔納托斯一貫漠然無言，母親看嬰兒那慈愛的眼神令他不得不正視這就是他弟弟的事實。

「我喚他叫許普諾斯。」母親同他說道，「辛苦了，塔納托斯。過來一些。你能替我照料他嗎？」

黑夜裡的一切都在婗克斯的掌握之下，塔納托斯自然不意外母親曉得他在殿外守了九天的事，但對於這等請求，塔納托斯愣是罕見的遲疑了。他是告死的惡魔，死亡與終結為其所愛，他的雙手生來便是嗜血，他的靈魂只會與死共鳴，塔納托斯怎麼也想不透母親是如何想將這責任交予他：「您在說笑？」

女神似是覺得這四個字逗，發出一串美麗的笑聲，瀑布般流洩於身後的銀髮因此落了幾絲至胸前，她柔聲回道：「不。我是認真的。」

「……」

至於塔納托斯最終是如何繳械妥協，黑夜的女神又是如何勸他抱起稚嫩安睡的嬰孩，這些片段已永恆失落在銀髮惡魔的記憶洪流之中了。畢竟接下來發生的事實在令他印象太過深刻——
原本在母親懷抱中睡的無天無地的許普諾斯到了他手裡竟是醒轉過來，塔納托斯還來不及思考自己的手勁是否過大，又或是不巧望盡嬰兒如未開星辰的眼瞳，懷裡的小東西便露出毫無防備的傻愣笑容，肥短的小手揮舞，不偏不倚地抓住他垂在胸前的那辮銀髮。

塔納托斯：「…………」

契約-三

「玩了幾千幾百次，沒有興趣。」艷紅色的眼眸彎起，雷諾覺得這孩子的拘謹很有意思，和他胞兄完全不同。

「你呢，可愛的小睡魔?」單腳輕踩著雕像肩膀，男子凝視著祭典下歡騰的人群，開始吹奏短笛。只見底下的幾個身影竟像著了魔似的跳進那黑暗，深不見底的水池。雷諾揚起了淺淺的微笑，他蠻喜歡當獵食者變成獵物時，那驚慌失措的模樣。

底下的群魔騷動，有些人怒吼或哀鳴，憤而朝樂音的來源回首，卻都突然噤聲了。雷諾的狂暴無理是眾所皆知，更多的是因為他背後的血脈而恐懼。

－契約－4

魔神阿斯莫德？

許普諾斯依偎在母親的身邊，抱著一本厚重的經典，聽母親溫柔的音調同他述說關於七十二位魔神、七宗罪等故事。
他靜靜聽著，似懂非懂地點頭。
這些事物於他而言，就如同人類孩子的床邊故事，虛幻、飄渺而不真實，許普諾斯忘記聽到了哪一段，就悄悄地睡著了。
夜之女神只是將書本闔上放到一旁，攬著自己年幼的孩子輕笑，繼續凝視她所職掌的夜。


許普諾斯望著那些敢怒不敢言的惡魔們，沒有什麼想法，他的小腦袋裡似乎不存在害怕或輕視的念頭。
「嗯......我只要睡覺，就可以了。」他說，這是實話。打從出生到現在他還沒有真正感到飢餓過，簡單而容易滿足的慾望令他無憂無慮。

但偶爾，他也會有好奇心。
「請問那個笛子，」許普諾斯對雷諾說道，「我為什麼聽不到呢？」
他想知道那些面孔扭曲的惡魔們究竟聽見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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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請問ＯＤＯ
時空旅人的部分>>18我需要重新回一次嗎
雖然應該沒什麼影響（？）

/*
不用XD
我稍微修改一下而已~

- 契約 -5

「要是聽的到，你現在就已經死了。」勾起唇角，雷諾向少年綻放一個溫和，帶著誘惑的笑容。操弄慾望向來是雷諾最擅長的，只是男子不確定這對許普諾斯管用，他看起來連欲望是什麼都不懂。

「我沒對你使用。」說出了正確解答，雷諾開始吹奏下一曲，這次要上演怎麼樣的鬧劇呢?
血紅色的瞳眸洋溢著邪魅的光芒，底下有人親吻起旁人，蜂狂蝶亂，飽含情欲的媚叫吟喃，宛如活春圖在眼前真實上演。

－契約－６

眼前的景象愣是讓許普諾斯沒了話語。
他知道親吻，他與母親經常這麼做，無論是早晨的問安或是睡前的祝福，有時他也會親吻久未見面的兄長的臉頰，儘管兄長一向不會回吻他。

而這些在雷諾笛音下群起癲狂的惡魔們的姿態，許普諾斯完全無法理解。一向習慣的溫柔親吻變成了唇舌間的撕咬，他們的軀體擺成各種怪異的姿勢，有些發出如獸類一般詭異的叫聲、有些則高聲尖叫呻吟，許普諾斯看不懂這些惡魔的表情，究竟是痛苦還是愉快。

「……這是怎麼了？」他坐起來，緊盯著紊亂的畫面，感覺心裡似乎有什麼在躁動著。

-契約- 7

微微側過臉凝望著許普諾斯，男子邪笑著回答「求歡。」唇間的吐息流過笛口，發出了極輕的鳴聲。雷諾頓了一會，繼續說道「難不成你想試試看?」那俊逸的臉蛋浮現一抹玩味，舔了舔唇。

照剛剛小睡魔的反應，他肯定還沒有過任何歡愉的經驗，是最美味的獵物。

雷諾與許多人都曾有過一夜之緣，說是互利也好，他並不反感這種模式，再來，他本來就有點起別人慾望的能力，這是他身為色慾惡魔與生俱來的優勢，尋愛求歡對雷諾來說就和吃飯一樣平常。

他並不介意對許普諾斯下手。

－契約－８

許普諾斯終於聽見了笛鳴。僅只一聲，很輕很小，一瞬間就消失了。
「求歡。」他重複了雷諾吐出來的這個詞，呆滯的模樣像在咀嚼這詞的意思。他不是沒有聽懂，也不是沒聽過，但他從來不曾去理解、或者在意過，這詞代表的意涵。

「我沒有——」——沒有想試。
許普諾斯還沒說完，忽然覺得心底的鼓噪越來越強，他看向雷諾鮮紅的眼瞳，身體不知不覺開始發熱。

這不太對。

許普諾斯再年輕，也是惡魔。一貫惺忪的睡眼睜開，淡紫色的瞳孔緊盯著雷諾。「你是不是對我做了什麼。」不帶一絲疑問的肯定句，卻阻止不了自己的身體開始出現莫名的搔癢感。

「停下來。」他盡量保持聲音平板地說道。

停下來。

許普諾斯皺眉。他沒辦法催眠雷諾令他停止。為什麼？
千年惡魔與古老的強大血統，豈是他一只小小的年輕惡魔所能抵抗的？

「唔.......」

－死神，不小心睡著了－

年幼的孩子在睡眠中翻身，墊在他身體下的黑色羽毛是如此舒適，本該醒來的時間他又多睡了一些。

許普諾斯，7歲。
兄長塔納托斯這幾天難得地回到宮殿來，也許是母親說服了兄長，讓他又可以在這溫暖的翅膀中飽食一頓。
終於，許普諾斯睡的滿意、願意醒了。

他維持著縮成一團的姿勢睜開眼睛，塔納托斯早已醒來，正無聲地翻著書本。
「早安，塔納托斯。」許普諾斯發出稚嫩的童音向兄長道早。儘管在這地獄的邊陲絲毫不見日光、儘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也總是習慣性地在醒來時，對所有人說「早安」。

「早安。」塔納托斯開口，但他並沒有看向許普諾斯，只是繼續翻閱書頁。
許普諾斯不在意，他的兄長一向如此，他又翻了身，趴在兄長寬大的羽翼上，過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的「起床」。
「你在看什麼？」許普諾斯湊近兄長手上的書，盯著一行一行看不懂的文字。「好看嗎？」
塔納托斯沒有回答他，倒是微微偏了頭，看完被許普諾斯擋住的地方，然後翻頁。

許普諾斯眨眨眼，已經吃飽喝足的他不知道要做什麼好，而兄長也意外地沒有在他起床後立刻起身而去，他想和兄長玩耍。
他先是在大床上爬來爬去，眼神一刻不離塔納托斯，然後他又往塔納托斯另一邊的翅膀鑽。
不過塔納托斯還是沒理他。
「唔呣......」許普諾斯努力動著小小的腦袋，思考怎麼樣才能引起兄長的注意力。
他乾脆是一跨腳坐到兄長交疊著的修長雙腿上，越過書本盯著他瞧。

「......」

這個動作終於是讓塔納托斯的目光離開了書頁，他仍舊不說話，神情不慍不火的回望許普諾斯。
淡粉色與淡紫色的眼瞳相望著，過了一會兒許普諾斯輕輕笑了，他純粹覺得就這麼互相盯著看很有趣。

忽地，塔納托斯往床上一邊側著倒了下去，銀色長髮散在未收起的羽翼上，有些則蓋住了他的臉頰，手中書本也滾到床沿。

「......塔納托斯？」
許普諾斯被這突如其來的畫面傻住了。兄長怎麼了？
他搖了搖塔納托斯的肩膀，卻不見兄長睜開眼睛。

他完全瞭解塔納托斯不會和他玩這種遊戲。

嚇壞了的小惡魔狂奔出寢室去尋找母親，平日安靜的宮殿此時迴盪著他的喊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