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堅決拒絕美國的商品染指我們的故鄉，我們既要阻止美國侵門踏戶，把他們從這片土地趕出去，更要為他們傲慢的文明帶去戰爭與鮮血！

當第一間星巴克在他的家鄉落地時，他與其他同年齡的小孩被聚集在廣場中央，聆聽村裡的年輕人宣傳極端思想和痛斥美利堅及其同盟。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拿著美國護照，成為美國公民，生活在一個美國伊斯蘭中產階級家庭中。

這些不是他應得的，因此在過了幾年美夢般的生活後，它還是無情地被帶走了。在異鄉的土地上，他被最為殘酷的方式狠狠提醒了自己是誰。

伊布拉希姆沒有點餐的打算，他的養母並不喜歡他攝取那些不健康的點心、飲料，但他還記得養父偷偷給自己喝了可樂時內心的驚訝。

>>24
說巧不巧，正好迎面而來的是一個他認識的人中非常討厭美國人的傢伙（但顯然並不是最討厭的），他看了俄羅斯人一眼，並未預期有任何談話，有時候他會自討沒趣地去找男人說話，但不是現在。

被人無差別地討厭著，與被特別針對地恨著，不知道哪一個更好一些。

>>38
「會有不喜歡伏特加的俄國人，就會有不喜歡星巴克的美國人。」有些意外俄羅斯人主動開啟談話，然而只要他想，就可以將尼雪夫斯基的行為列為無事找碴的類型，人類的主觀想法是很危險的東西。

「⋯⋯海豚也會挑食⋯⋯吧。」伊布拉希姆不太確定地說著。

>>38
「噢。」因為被俄羅斯人糾正而覺得不快^or，幸好對方又將對話移轉至種族的話題上。

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眾人群聚的地方不算太遠，與這裡卻隔了一層玻璃，也適當隔絕了一些熱鬧的聲音。

「因為不說什麼話或說了什麼話而被毒打一頓，對人類而言放諸四海皆準。」就連作為聖戰士，他都不是毫無瑕疵的，但他現在很喜歡這種不完美。

「若是動物會怎麼對待那些不合群的個體？」
伊布拉希姆知道對方把他當小鬼，他也知道『只有小鬼才會說自己不是小鬼』那套大人的標準，反正他只要得到他想要的就好了。

>>51
伊布拉希姆看著玻璃窗上倒映的自己，這張臉無論說出自己來自中東、美國甚至俄羅斯都不奇怪，然而在故鄉卻不是這樣的。

「美國人倒不像是那麼友善的族群。」動物尚且寬容，最單純的事卻是人類世世代代最困難的課題。

他看向另一個人望著自己的倒影，模仿尼雪夫斯基的語氣：「但這盤沙拉爛不爛，也要看製作他的人是誰。黑人廚師認為應該保留每道食材的特色，白人廚師卻不這麼想。」

有人曾經試圖想對他們友善，也有人曾經對他很好，給他完整的姓名，和一張可以一覺到天明的床。

「我認識很多人對美利堅恨之入骨，你看起來不像是想要他們性命的那種人。」他並不是想要窺探尼雪夫斯基的過去，更多只是有感而發，如果對方感到冒犯掉頭就走，他也不會為此感到訝異。

>>56
伊布拉希姆看了眼頭上的防火警報，正要提醒這位間諜、牆頭草或個人利益至上的線人這一點，隨即看到對方嫌棄地把煙掐滅。

但老實說，尼雪夫斯基給他的感覺三者皆非，要說只是普通的訓練師，無端出現在這裡的可能性實在不高。

如果要伊布拉希姆對其他實驗體產生進一步的想法，那麼他會開始去設想對方會用什麼方式殺死自己。

召喚海洋的軍隊嗎？如果他是海王，那他的王座一定是說來的。

「你的發音非常接近，即便閃米特語及斯拉夫語並不屬於同一語源。」

在接觸社群媒體後，他發現那句Allahu Akbar以一種近乎瘋狂的方式傳播，他並不是很在乎尼雪夫斯基的諷刺，只要是一個精神還算正常的人都不會認為穆斯林全是極端的瘋子。

「我不抽煙。也不會把任何東西扔進水溝裡。」他莫名地對俄羅斯人承諾。

>>69
單論口味而言，他稱不上喜歡這種甜膩的氣泡糖水，但他的養父喜歡，做父親的可能是猜想小孩子就是偏好這類糖果餅乾，所以給他私下塞了許多。

他從未對養父母給予的東西說不，但他發現如果自己不向他們要求些什麼的時候，他們會顯得有些失落，所以他開始對外表示自己喜歡某些東西。

他也有真心想要獲得一次的允諾。他問他的那對穆斯林養父母，自己是否可以信仰別的宗教⋯⋯因為他想要別的宗教的神的原諒。

養母則告訴他，自己永遠可以選擇信仰與不信仰，但信仰不是祈求神的原諒，而是雙眼要看向那些受苦難的人。

接過尼雪夫斯基給他的可樂，他似乎在對自己笑，笑意並沒有寫在那雙眼睛裡，但你卻不能說這是個有所圖謀、或是不懷好意的表示。

尼雪夫斯基做的只是人與人的包容與退讓，而那已是足以能稱為溫柔的行動。

「⋯⋯我會讓他消失。」這是謝謝的意思。

>>72

哪天我們熟起來的話——

伊布拉希姆忍不住思考起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如果是過於樂觀的表現，代表可能不是自願來到這裡，抑或是因為某些原因來到這裡，並刻意讓人這麼認為。或者只是一種妥協、退讓、為人處事的方式——隨便怎麼說——正如之前對尼雪夫斯基給自己可樂這樣行為的判斷。

阿拉伯語系國家並不習慣稱呼他人的姓氏，因為他們的姓名多是由父親、祖父的名字，至多再加上族名組合而成，對於不使用族名的人而言，「姓氏」的用語其實也不太準確。
雖然已經在美國生活了十年，有些習慣也難以從身上抹去，對於伊布拉希姆而言，知道對方的名字、而不是家族名，某種情感的聯繫上是有所助益的。

但尼雪夫斯基說的話卻突然提醒他之前一直沒有思考到的事。
「你讓我想到一個我沒想過的問題。『如果我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這指的是過去還是未來？我並不懷疑我們的改造包含了過去的記憶，至少不是全部，那以後我們會變得怎樣？會真的死去嗎？」

可樂的甜膩讓喉嚨有些不適，伊布拉希姆低咳了一聲，對尼雪夫斯基道：「我是札伊德之子伊布拉希姆Ibrahim Ibn Zayd，就算你是以後要殺了我的人，多一個人記得我的名字也很好。這是我最珍視之物。」

>>91
尼雪夫斯基似乎說了一個生物學家笑話，伊布拉希姆也難得為之顯露笑意。
「始祖鳥原來也是鳥類嗎。」他一直以為那是一種會飛的恐龍。
依始祖鳥也能做成食物的瘋狂邏輯，如果他們吃了這裡的食物，說不定和侏羅紀公園的恐龍一樣無法在外界生存。

捏了捏手中的可樂罐，伊布拉希姆將最後一點喝完，齒間又澀又甜的口感讓他想攝取一點固體食物。

>>#12

他見到一個畫面，背景是廣袤無邊的沙漠，兩個持槍傭兵對著鏡頭說話，在他們前方分別跪著一位人質，語音剛落，人質隨即被射殺、斬首。

喪 心 病 狂。

無論是送來畫面的人，或是痛下殺手的人。

他看見傭兵有著自己的臉。

猛然起身的動作撞歪了某樣東西，他兩手撐著桌面，雙眼盯著影片下方日期與迅速推進的毫秒追趕著死亡。

實驗體不是平民。
但殺人就是殺人。
生存從來就不是什麼高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