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29、31……

羅德尼在心中默數質數，其實無論質數也好、根號也罷，這對於按奈心中的怒火來說，都沒有多大助益。即便他知道此行絕對沒什麼好事──但這還真是天殺的狗屎爛蛋。

他試著深呼吸，但卻嗅到了各種氣味：古龍水、髮油、香菸……它們在叢林中身經百戰，各自有各自熟悉的槍法和隊形，誰也不想遷就於誰，戰線越拉越長，每種氣味混雜成團，各自卻依舊鮮明而跳出。

現在羅德尼有點想吐了，他感覺到胃酸即將湧上喉嚨。首要之急恐怕是……砸，砸壞手邊的任何東西。

『我去你大爺！去你祖宗！我肏！肏！』

他在心中全力咒罵。

青年依舊維持從容的微笑，但似乎很痛苦的樣子，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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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明白閣下的擔憂，但表達意見的意思是，單純希望諸君可以說些意見或看法？或著，是希望某些人可以『表明自己的身分』呢？」羅德尼在一面不開窗的牆邊站著，他擔心自己會想把窗戶砸破。

「雖然眼下的情況確實嚴峻，但此行畢竟並非拷問，而是需要所有成員一同合作的行動。今天的時間還算充裕。/*07.02 2300換日*/」

「為了避免混亂，如果要表明身分的話，從現在開始到吃完下午茶左右/*21：00*/，各位覺得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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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現在開始這個說法也不太準確。

總之，我希望表明身分最晚能在傍晚/*21：00*/結束，應該是個尚有餘裕，也不至於太晚的時間？」

羅德尼其實很難解釋自己的憤怒究竟從何而來，任何事物都可能讓他大動肝火──哪怕是手下把幾百萬里拉搞丟、還是桌巾的顏色不合心意。

他開始覺得這是一種病，也去看過心理醫生，最後卻把醫生的兩顆門牙打斷……或許自己註定要與所有原子、生靈、地球自轉和萬有引力為敵──不過對其他人而言，那些都是羅德尼心理小小的旮旯罷。

「總之，我只是個【普通委員】。
沒有密謀的野心，也沒被賦予特殊的使命。」

他語調平靜地說，雖然羅德尼還是很氣。

>>12

「……法比。」

總是乾淨、整潔且明亮的羅德尼，反常地小心了起來。他眼神中的光彩那麼年輕，尚未經歷過時代的背叛或歷史的齟齬，沒有什麼不甘、也沒什麼好隱藏……理論上是這樣沒錯。

但羅德尼此刻卻沿著牆壁，偷偷摸摸地挪動到法布里奇奧身邊。

「嗨，我知道我還來不及跟你們打聲招呼，」他從身後拿出一根金屬桿，黃銅的部件上有著十分美麗的雕紋。觀察入微的人恐怕會發現──這東西有點眼熟。（>>a1）

「……我不小心把燈給摺了，怎麼辦？」

法比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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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說的也是！這種過時的燈具、充滿死角的照明系統……該連同老舊的牆紙一同換掉，才稱得上是高級度假村哪。」
有股概念上的 愉快 流入了羅德尼腦中，開花結果。他敬重而且喜歡法布里奇奧，男人聰明、和善、不擇手段……最重要的是聞起來永遠有股香香的味道──不像家族裡的某些老粗，一開口就是死老鼠般的氣味，噁心至極。

他接回各種意義上 死透了 的燈具，覺得這比馬克杯或小鑰匙圈都還合乎自己對紀念品的標準。

「雖然我很努力控制自己的壞脾氣了，但這些……」青年用單手劃了一個半圓，咬牙切齒地碾碎單辭，好像沒能找到某個精準的語彙。「發生這種事情，很難讓人心情愉快，我本來應該在芝加哥那邊算一筆帳的。」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總之，保齡球真是個好主意，我還沒有真正打過呢。」
把別人的頭當球打倒是頗有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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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尼突然感到一陣銳利的目光，這很難用精確的五感、甚至科學去形容，就類似你在深夜時分，沒來由地猛起雞皮疙瘩──就知道自己 見鬼了 一樣。

恐怕是大腦的邊緣系統、爬蟲腦之類的東西在作祟，天知道人類還可以有什麼超能力？

「那個，這個……它，它自己掉下來！真的！」
羅德尼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他想把燈桿藏起來，不過已經為時已晚，「還是，我不小心搶了閣下的工作？」真的會有人以折斷燈桿為業嗎？

>>30

尚未成形的話語飄散在羅德尼腦海中，顏色、場景……一些簡單而確實的概念。他的一部份還在試著對這場會議本身發表意見，但另一部份的他卻突然覺得很餓。

──好吃的東西、食物。
彷彿那個單辭是某種開關，發出『喀嚓』 一聲之後重啟了食慾中樞。古典制約、流口水的狗……隨便什麼都好，反正多餘的念頭害羅德尼把一切都 搞砸了 ，他最後只能乾巴巴地說出：「真是狗屎。」之類的咒罵。

「或許我們都該吃點東西，順便發洩壓力……話說回來，法比你該不會認識什麼好醫生吧？」羅德尼順勢改變話題。在這黑幫世界的泥沼中，他一直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得像個 小丑 ，可惜事與願違。

「你也知道我的小毛病……我試圖看過幾次心理醫生，倒也不是他們差勁。就是每個都被我打斷了一些……東西。」這年頭要找個會打架又會看病的醫生怎麼這麼難？

至於打保齡球的事，羅德尼心中似乎已經有陪同的人選了。

>>32

當恩佐欺近時，羅德尼才發覺對方究竟有多高挑、挺拔──他立刻就想到了 火山，好比故鄉的維蘇威，短短數秒就能覆滅一切。

轉念一想，或許羅德尼自己還比較像座迷你火山。

那麼，恩佐應該會是冰河，靜默內斂──雖然羅德尼從未親眼見過冰河，但他猜想，那份淡薄應該跟他很像。

「嘿、謝了……？」
他的暴力鮮少受到讚許，即使有，也是帶著鄙夷的讚許。但羅德尼沒有從對方身上感到類似的情緒──事實上，他什麼也沒感覺到，這種體會很奇怪，但意外地不討厭。

「但事實是：我一直都很冷靜。」
火山如果不沸騰就會被稱為 死火山 ，羅德尼不沸騰鐵定也是死了的那一天。冰河男與火山青年，很奇妙的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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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是人們全新的生活方式也說不定。」
他不太自在地轉了轉脖子，試圖說服彼此 一切都很好 。就像資本主義、自由市場顯然在這個時代大獲全勝，似乎成為了人類最終、且無可取代的生活方式。

假使他們所謂的 病 其實也只是一種意識形態的崇高客體，兼具一些哲學與社會學的詮釋，那麼──

「我敢說，我們的小問題一定會在這世紀結束前流行起來，到時候它就不再是問題了。」大戰才剛結束，還有更大的毀滅即將到來。羅德尼用一種先知般的口吻闡述。重新換上一張平頭整面的笑臉：

「優秀的人脈永遠不嫌多，法比。」窗外吹來一陣和煦的輕風，把他服貼的髮絲吹亂，也暫時捲走了羅德尼心緒的煩亂──不管什麼玩意都好，通通天殺的隨他去吧！

「我們這行顯然是個高風險職業，我想我可能隨時都會需要你引薦那位 好醫生 了。」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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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們回頭再聊。」
雖然還是有很多東西能讓羅德尼感到憤怒──例如這場會議、例如宇宙起源本身。不過和法布里奇奧的談話總是能讓他在這團混亂中，感到一絲難得的慰藉和愉快。

這也不枉費自己加入盧科塞家族了。

羅德尼目送走對方一段時間，接著便想起自己還有些原始的慾望需要被填滿，是更古老、更單純的概念，不需要被科學或數字解釋──他肚子餓了。


>>科西莫

「嘿，我親愛的朋友！」
他們有些在本質上相當接近的特質──不是對於數字或原子分子的認識，或以凡庸而言的相對 天才 。是那種對世間的諸多不滿，在兩人身上用不同的方式表現：他頹廢瀟灑、而他義憤填膺。

──或許他們都沒想那麼多，只知道彼此是在賭場的一次偶遇間，不知不覺地就萌生友誼罷了。

「在這裡碰頭還真是不幸，」他上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我想你也還沒吃東西吧，走，我們去吃點好吃的！」別在原地腐朽，跟著繩子（本能）走，就算最終沒達成目標，繩子也還能用來上吊。

>>41

「科西莫哪、科西莫──」羅德尼繞著對方轉了半圈，語氣帶著一種稀世的古典韻味，幾乎和舞台劇一樣誇張。如果哪天不當暴徒了，或許他還可以考慮當個演員：「你需要起來動一動！多曬太陽、正常飲食！」

即便身為一名年輕的幹部，羅德尼那新鮮的肝臟也總是夙夜匪懈地為了家族付出，但日常生活中有太多 東西 能讓羅德尼好好 活動筋骨 ，他自然不怎麼擔心。

「我們吃飽飯後還可以去打個保齡球！這座度假中心有這麼多好玩的設施！錯過會後悔半輩子的。」
他還記得大學裡頭那些把自己曬得很黑的男男女女，他們早上會去海灘、晚上去保齡球館……隔天上課帶著醉醺醺的氣味，對做為跳級生的羅德尼冷嘲熱諷。

要說不羨慕那樣的青春是騙人的，雖然他們這些涉足泥沼之人，多半沒有資格去體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