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加視角，數天前。*/


發生什麼事了，現在不是冬天，嗎？是我帶來的冬天啊！

好熱、好痛

身體好像要、融化了。

－- 救救我。

艾德加緊抓著胸口，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炙熱的濕氣咬囓著他的肌膚，海風從大開的窗子裡灌入，少年掙扎著呼吸，他伏在地上、嗆出淚水來。

彷彿玻璃琴弦在他腦中應聲斷裂，艾德加被尖銳的靈魂碎片紮傷。

他手邊的冰柱化為一灘溫水，隨扈的僕役衝上前，往癱倒在地的少年胸口覆上冰霧，但無法封住他不斷飄散的意識。

在被扛上北返的船隻前，艾德加蒼白的雙唇不斷重複著一句話：「哥哥姐姐會救我……媽媽也會。」

※
似乎又過了兩三天，可是極夜讓日期之間沒有任何差別。

少年的目光在五樓的第九個房間遊蕩。

灰塵摻上碎雪沾附在牆角，冰製的五斗櫃黯淡無光，幽魅般的半截窗簾飄蕩著。

可是「艾德加」不在乎，他沒有將刑場佈置成舞廳的興致。佐雅在昏迷中被抱向銀盆，而他卻希望頑抗到底。

不屬於他的記憶湧進思緒，冰雪女王的靈魂碎片回到了初始設定，還讓桑莫國的沙漠邪術侵入內裡。

而真正的「艾德加」已經在前一夜死去了，他終究沒有回到一心想著的「家」。

「哇嗚！」見女王隨侍兼好友維弗列德走近，他模仿艾德加笑著揮手的模樣，連藍眼彎起的笑意，都和真正的少年如出一轍。
「我沒事了唷！看來只是中暑了嘛！救我的是你嗎？就知道維德最疼我了對不對？」

但是他被轉過身架在牆邊，一向纏著維弗列德問東問西的少年表現出平常會有的模樣－－

他天空般的藍色大眼中盈滿淚水，一面扭動掙扎，一面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問道：「嗚我……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要帶我來媽咪淹死人的房間？」

求生意志能害死一個人，他哀哭著，渾然不覺犯下的錯誤。

沒有孩子知道冰雪女王的秘密，就算城堡裡已有傳言，但是「淹死」這個詞語……太過具體。

>>15
阿卡露絲聽到風颳動窗戶的聲音。在玻璃被敲響之前，已記在腦海裡的風聲就早一步讓她從床上跳起來了。

那是排行第六的兄長，有著五月紫羅蘭顏色的青年。

「湊！」
輕聲喊出了對方的名，聲音中帶著淺淺的期待。接著她上前側身打開了窗，外面的冷空氣也同時湧了進來，這令少女不禁抖了下身──即使冰雪的孩子應當難以感受到冷。

她總愛看著種子發呆，幻想著南方的翠綠們正窩在裡面躲避著寒冷，她總是想著，這些孩子們一定很害怕北風的風。這麼想著，不知不覺間，阿卡露絲似乎也開始為他們感到了冷。

如今也是同樣，極點帶著冰霜的風，彷彿讓新芽更裹緊了硬殼製成的被毯。

阿卡露絲向室內的方向側過了頭，催促著湊進房的動作。

>>@6

看著和平日一般無異的「艾德加」，維弗列德臉上依舊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在對方的質問後猶豫了一刻再開口回應。

「我想，死亡並非懲罰。」只是卻言不及意。

他很清楚對方絕對不是甚麼中暑，然而是否解釋，又該說多少只取決於他的主人，而不是他。
他能做的很少，再者他也說不清死亡到底是好是壞。

本能上他恐懼它，理智上他渴求它。

「……睡會吧。」頓了一會他也是找不到安慰人的話，於是輕聲一句後手刀便精準地劈在對方頸項，力道位置都控制得恰到好處，然後他抱著昏過去的人回到女王身旁。

對已死去的人而言再度活著不一定是好事，額外多出來的命最終只會使人無所適從。

因此維弗列德只是伸手輕輕為「艾德加」撫平眉心的皺紋，如往常一般未加片言隻語。

>>4
>>18

妹妹的話語截斷在空中，可是溜進城堡的點點星光卻代替她說完一切。

六年前母親曾命她跪在御前，命她毀棄與絲普琳王國大祭司之子的婚約。
母親「說」了，用極寒的字句刺進女孩的心:「露絲拉娜，妳是這個家的長女，妳忍心因為一己之私離開國境，讓妳的母親消融，讓妳的弟妹無人看顧，讓整個溫特王國陷入動盪？」

露絲拉娜只是露出了然於心的微笑，她不願愧疚成為鎖鍊綑綁弟妹們，因為她注定是被囚禁之身，只要母親還活在這世上。

因為「家」的溫暖是露絲拉娜現在賴以為生的養份，看著弟妹們的笑容，所有悲傷的事情、痛苦的事情都能夠被忘記了吧。

「哇......這是你自己做的嗎？深藍色的玫瑰好像春天呢！謝謝你！」
她小心翼翼的捧著霜球，知道妹伊因安絲並不擅法術，要做出這樣晶瑩圓潤的藝術品，一定費了不少心思吧！

她並沒有參與那些關於海洋生物的討論，只是又回到門前，張望著遠處似乎為腳步揚起的風雪。

>>14

「早安呀！湊！」她的弟弟回來了。
即便外頭夜色漆黑，露絲拉娜還是能發自內心的說出一句「早安」，那是代表「開始」的問候。

出使夏天的弟妹總是露絲拉娜最擔心的幾位，畢竟那兒氣候和家鄉差距最遠，國情而言又不是那麼友好。

但是露絲拉娜不怎麼擔心他們讓南方入冬的成效，她不是冰雪女王，母親也從來沒有提過繼承人那一類的事，大概是不願假手他人的性格使然吧。

她只關心他們是否每年都有平安回家。

「好啊！我等你喲！」她對湊眨眼，目送他溫柔迷人的弟弟乘著雪的羽翼飛去，駐足在某一扇窗前。

大家都、長大了呢。
露絲拉娜心想著。

>>18
>>19
「嗯！瑞絲鈴的手藝進步了呢！」露絲拉娜拿起一塊瑞絲鈴手中的「未知的遭遇」，一道有附有冒險精神的櫻桃派^sweet，不愧是出於爽朗的瑞絲鈴之手。

她率先吃下了甜品，臉上溫婉依舊的神情彷彿是告訴妹妹們不要擔心。
嗯.......真的進步很多了。

「伊因安絲也嚐嚐看，在開飯前墊墊肚子......還有瑞絲鈴你你先緩緩吧！空腹喝酒會傷胃的。」

露絲拉娜拍拍瑞絲鈴的肩膀，這個妹妹酒量好的很，但其他弟妹就不好說了。

>>@8

她和維弗列德交換著相同的默契，他保守她殘酷的秘密，以洽到好處的體諒理解她的身不由己。

把人放倒對冰雪女王來說再容易不過，可她不想親眼目睹孩子們，她的親骨肉，是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死亡。

艾德加平躺在維弗列德懷中，平直的唇角和眉眼線條彷彿只是玩累了、睡著了，得到出使的機會是很難得的事情，一定要盡情呼吸自由的空氣，走這一趟不要有遺憾才好。

女王向隨侍點頭示意，他可以放手了，接下來她會親自處理。

昏迷的金髮少年漂浮在空中似的，任憑那冰鏈織就的網托住他的下盤、他的頸椎，映照月華發出幽微的光。

她親手織就艾德加的棺木，就像十幾年前，她為他造了搖籃，聽他開口喚了第一聲「媽咪」。

然後身為母親的她在城堡的某個角落，凝視小小的男孩扶著牆站起來；然後看著他第一次踏出城堡時，蹦蹦跳跳左右張望的模樣，還時不時回頭向兄姐們揮手。

可是，艾德加，她的孩子，她靈魂的至親，再也不可能睜開眼對著她笑了。
因為她親手殺了他。

冰雪女王捧著銀盆，一根冰杓在蒼白的右手指間逐漸成形，她輕輕攪動著盆裡光潔無瑕的液體，彷彿綢緞般的光澤美麗如斯，卻是讓城堡壟罩著悲痛的惡毒之物、使509號房成為禁地的理由。

在少年身下交纏的絲線織就一張網、屬於女王的哀思仍然纏繞著，直到那網不透光也不透水，擁著睡夢中的男孩，還有沉在網底的憐憫。

冰雪女王舀起了一勺銀盆底部的物質，已經是第四個孩子了，她的手腕已經不再顫抖。

西瓜^fruit的香味將伴隨艾德加進入永眠。

她跪下身，將液體淋上少年的心口，蒸騰的冰霧不斷蔓延，隱沒了那靜止的身軀和冰網裡的一切。

「維弗列德。」
冰雪女王轉過身，凌空浮現的草體字雅緻依舊。

「明天把剩下的結晶體帶走，撒在桑莫王國的海岸線，你再去處理掉下咒的那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雖然結晶體只是身體消融後的殘留物，如果能將它們灑在海岸線，就像那孩子依然自由的奔跑著一樣。

「還有，陪我跳舞吧。」

婦人的心臟早已凝結，化作一團冷硬的無機物。
她幾乎是無意識的、雙眼空洞、手勢僵硬的將冰杓湊近唇邊......又放下了。

若把一個完好的靈魂分成25份，可想而之，每一份都會變得脆弱。
然而她不能為了保全孩子犧牲冬季，這是世界的規律、先祖的誡命、溫特王室的榮耀。

如果拿胸前冰冷的死物當作祭禮，可以阻止悲劇再次降臨嗎？

冰晶的杯子晶瑩剔透，裡面盛著上好的酒。

哼著小調秋彥愉快的細細品嘗。

「良辰美景，甚好甚好。」

/*微血腥描寫注意*/

>>@11

不發一語地看著女王的處置，維弗列德瞇起綠眸卻沒有轉過頭，死亡之於他毫不陌生，而不可思議地他對這樣殘酷的光景沒有抗拒。靜靜看著銀盤中倒下的流光落於艾德加的身軀之上，如同硫酸般無聲而迅速地溶掉皮膚再腐蝕深入，最後連白骨也被徹底吞噬，卻像是玩笑般留下少許雪白冰晶。

「是。」他點點頭回應女王的話，卻是少有地在後頭多加了一句。「若是陛下不堅持，我帶回來的只會是屍塊。」

能稱作屍體的東西至少要完整的，他想。

低頭應諾後牽起女王的手，溫柔不過地滿足她的願望。
雖然他早就不知道這是他的本性還是習慣。
然而至少有一點能肯定的：她曾經救了他，若是這命本來就是由他人所給予，那為她辦事再合理不過。

沐於銀月之下無人可進的禁地之中，沒有伴奏的舞蹈僅僅透著悲傷。

———

第二天一早維弗列德便離開了城堡。

要找出下咒的人一點也不難，應該說對他來說不難，即使沒有記憶有些事根本就不會忘記，再者他早就回想起不少事實。
雖說因為一些瑣事——比如把自己的臉藏起來才接近人——他也拖了不少時間。

維弗列德不會魔法，但他的劍即便是在城堡中面對主子們的能耐也能應對自如，何況此刻的對手是只懂在暗處下詛咒的軟弱傢伙？


「所以吶，指使的人還有目的，你要交代清楚嗎？」把人抓來時他沒有完全遵照女王的指示把人領回去，找了個隱蔽處連把人鎖上都沒有就這樣丟下然後詢問，他有足夠自信對方沒可能在自己狀態萬全時逃走，那麼便不需要多此一舉。

「我都交代，那就能放過我嗎？」只是明明是求饒的話，對方卻連這都說得毫無誠意。

也是難怪，若是自己有求於他，那這只能是交易。

「沒有，即使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大概。」在脫下面具時看到對方驚愕的表情時他難得有了惡作劇得逞般愉快的心情。

也是幸好他早想起了記憶片段，不然若是以這張臉徑自跑「回來」，一個早已死去的人某天再次活著出現於人前所帶來的恐怖大概會影響很多事。

「只是你直說的話，我會讓你死得痛快點。」臉上笑容溫暖如同夏日暖陽，一如過去的他。

「你、你怎麼還活……」沒等對方把話說完，維弗列德的劍已直指對方雙眸，插進去輕輕一剜，轉瞬間將兩顆眼球完整無缺地挖了出來。

「你要找的人沒有活著。」無視對方的慘叫聲，維弗列德口氣無比平淡，只是其中的怒意也沒打算藏。「只是若然真想談談過去，沒了雙眼應該就能聽清楚吧？我的心臟到底長在那邊？」

溫暖而喜怒分明的他，和溫柔卻不起波瀾的他，到底那個才是真實？維弗列德也不太清楚。

「好了，讓我們回歸正題吧，關於我現在主子的事。」染上鮮血的利劍這次插進對方肩上。「我想，你現在有配合的意願了？」

此刻當陽光落於冰霜之上，反射而生的白光只會讓人感到惡寒。

「路途上有……耽擱嗎？」露絲拉娜凝視著牆面上浮現的影像傳送陣，一頭柔順的綠髮垂的更低了，然而她所做的卻只有露出那溫婉依舊的微笑，對陣法另一端的官員點頭道謝。

「好的，沒有問題，我會多加留意。」

溫特城堡多的是這樣隱密的角落，弟妹們不在身邊，露絲拉娜終於不用佯裝長姐的模樣，那個總是告訴孩子們「一切都會沒事的，我會一直陪著你們喔！」的長姐。

她只是在蜿蜒的走道上遊蕩，像是在籠裡跌跌撞撞的金絲雀，找不到答案、也無法飛向終點。

明明什麼都還沒發生，不詳的預感卻排山倒海的湧上，露絲拉娜握緊拳頭，連她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什麼眼淚一顆顆落在地上，在地毯上結成了霜。

明明什麼都、還沒有發生啊！

外頭一定有弟妹比她更憂心、還有母親也是。露絲拉娜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赤裸裸的恐懼在嗡嗡作響，她必須冷靜，卻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必須表現的像個長姐、像一位稱職的長女、必須夠溫柔才能安撫城堡裡的人。

她在轉角的銅鏡前閉上雙眼。

除此之外，露絲拉娜根本不知道鏡子裡的女子，是誰。

>>39

「這個嘛，伊因不用擔心喔！」露絲拉娜順過伊因安絲那柔軟的髮絲，動作極其輕柔，手上冰涼的水霧覆上那垂落的銀白，美麗的妹妹又變得更耀眼了。

「我啊，剛剛接到官員彙報，這次路上有點耽擱呢，可能會稍微晚一點兒回來。」
她朝伊因安絲點點頭，揚起一個「請你放心」的微笑。

「其他人嘛，可能在房間忙著自己的事呢！像是答特席爾可能在畫畫呀！你看，泉不是來了嗎？」
露絲拉娜對穿着直排輪的妹妹笑著招招手。

「哎不過……你們都餓了吧？」
她張望著整座大廳，光潔的臉龐已不見淚痕，連聲音都掩飾得再正常不過。

反正飯菜都是冷的，也不用擔心冷掉這回事。

「今年，來點不一樣的吧！」她揚手，十幾個玻璃杯一齊升上高空，往兄弟姐妹各自所在的廳室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