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男人自恍惚醒來，一切彷若未曾經歷過般玄虛。
所有的作戰計畫、咒語，榮辱與共……全在空間移轉的過程中盡數丟失，好似走一遭太過生動的夢境。人總在夢裡天真得以為什麼都是自己的，醒來卻發現自己其實空虛得什麼也沒有。唯一能留下的，只有記憶。

>>n1
>>n2
這大概就是一場真正的流浪了吧，他想。
環顧四周，沒有一種看得懂的色彩、聽得懂的語言，甚至令人對造物神的存在與否起疑。東方文化虯盤扭曲的字符固然艱澀難懂，至少尚有跡可循，這兒的文字卻和地球任何一種語言無干無係，一種類似於你以鰓呼吸、我用肺換氣的天壤地別。

頃俄之間，熱燙溫度隨血液竄流，回歸身體，虹膜色彩由赤轉青；時間的裂解將術士衣裝退去，換回一身西裝筆挺，懷裡的指針繼續向著地獄跳動。男人總算恢復帶有血色的樣貌——至少看起來沒那麼不健康了。

>>0
「我敢說，這兒要不是失落已久的文明，就是存在於你我想像以外的世界。」
他也站著，怔怔地昂首仰望餐館前的招牌，卻一無所獲。上頭標示的鮮豔字符既非印歐、亦非漢藏，就連古老失傳的楔形文和埃及象形也與其扯不上邊，完全陌生的視野。

幸好，食物是相通的語言。這句地球人的俗諺推廣至宇宙旅行依然通用。陣陣香馥自店內飄出，有別於義式、法式、日式……那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嗅覺體驗，但那也無所謂——即便未曾認識，好吃的味道，是不會騙人的。

「你喜歡驚險與刺激麼？」
他看向身旁有著東方面孔的男性，鬼使神差地說了句溜過腦海的話語……那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個月黑風高的夜，無人的電話亭邊。中略。下略。

>>10

「登山？聽起來真是個健康的嗜好。」
若是不去發掘、恪守陣地，便永遠無法在花明柳暗之後找著香格里拉。「——可惜，我向來不怎麼喜歡這些牽涉運動的休閒方式。」見對方推門入室，法布里奇奧便愉快地跟了進去，同時不忘注意別讓回彈的餐廳門撞上自己肩膀。

>>n9

店內裝潢風格特異，充斥一種宗教藝術般的神祕氣息。以柔和耐看而不刺眼的萱草色為基調，隨處可見顯然是為讚頌某門派教義而形塑的莊嚴聖像，牆上甚至掛有刺繡經文的綢緞布幔，彷彿走進一處類似清真、抑或東正風格的別緻餐廳……最重要的，衛生條件看來不錯。

端詳四周許久，男人才將注意力放回打從走進店裏便開始喋喋不休的女服務生身上，基於完全聽不懂對方說的一字一句，進而有種對方是臺頑固的老摩托車，或大樓機房轟隆作響的空調之感。

對於和來自諸多國籍之人皆略有交涉的法布里奇奧來說，這類經驗極其稀有。俄語、法語、西語、義語……他想遍所有自己熟稔的說話方式，但遍尋不著一種能套用的文法，就好比手上捏著一塊拼圖，卻怎麼也沒辦法將其嵌入任何一處坎洞。

他沒說什麼，僅是朝總算肯停止說話的服務生略地抬手，希望能成功表達『麻煩給我倆一些考慮時間』的意思。接著手持菜單，拐頭詢問同行的男性：
「好極了。你想……點些什麼，葉先生？」

>>26

「抽獎麼？挺好的提議。」
然而……關於刺激的描述，率先浮現在男人腦海裡的，卻是諸如俄羅斯輪盤之類的死亡賭注……快住腦，法比。這兒可是個文明世界。食物？好吧，反正嘗到地獄料理的感覺，大概跟腦袋中彈的抽象意義相去不遠。

「那麼，我便先說三道數字罷——7、18、20。」
法布里奇奧拾起那譬若天書的菜單，顯而易見地蹙眉，卻看似不假思索地道出三個數字——7，屬於賭徒的幸運數字；18，代表一個 親密 的朋友；20，他的寶貝女兒，今年要滿廿歲了。

決定好後，他將菜單轉了個方向，按照自己方才表述的序號，將點單同時指給葉宗瀚和那女服務生看：

「分別當作主食、配餐、點心，嗯？」

>>32

看著服務生的身影遠去，法布里奇奧將注意力放回對座的男人身上。

「直截了當地說吧——在我踏入會議室前，一無所知。」
這句話說來也確實沒錯，對於這次被蛋塔那傢伙和慕朗戈撈來參加任務的人，別說認識、根本一個也未曾見過。然而有關另一個層面的資訊，他可知道得多了，但他無法向任何人透露……至少，暫且不能。

「其他資訊，都從談話得知。」
他在餐桌前說起亞特萊姆來自遙遠的未來、威廉來自與自己相仿的近代，貝爾納狄諾是個意氣風發的義裔總裁、安德魯愛好攝影及文字，安娜托莉是個勇於和時代對抗的堅毅女性、莫雷則是個可靠的助攻夥伴……

「雖然都是粗糙片面的表層認識，不過相識也才第三天，總不能強求人人皆得一見如故吧。」男人哂笑幾聲，在椅子上換過雙腿交疊的序順，復問起：

「那麼你呢，葉先生？」
恰巧前幾天都沒什麼機會同對方交談，「你是來自大洋另一端的人罷？我對那裏可是非比尋常的不熟悉……」大概還停留在馬可波羅歷險記、文字譬若天書手拿筷子吃飯之類的刻板印象等級。

>>38

猶如沙漠之花，死者可以復生，複雜繽紛，抽象迷離，諸多難以達成的技術甚至無法想像的科幻，竟都在未來得以成真。葉宗瀚所言所述著實令男人驚艷，尤其在世界之內創造另一個世界的概念，更是幾乎所有那個時代的人、包含自己在內未曾考慮過的事。

「能有認識的人一同出現在這裡，真是萬幸。」
法布里奇奧沒有立即拿起水杯，而是接續兩人的話題：

「有趣的事？」
他滔滔說起新上映的電影、排隊購得的黑膠唱碟，工作時碰上的笑話。在鄉間小路遊蕩的回憶漸遠，兩次世界大戰的記憶卻歷久彌新，禁酒令和十月革命則更加遙不可及……巧妙地避開有關槍與駁火、人口販賣，那些藏匿於陰影底下的秘密。

「不過……也許對你來說，這些都不算多麼吸引人的事情罷？」
說完一大串，他順手取了張紙巾，仔細擦拭杯緣，才甘願就口飲用，「噢……一點跟了我許多年的老毛病，希望你別太介意。」然後轉而開始清潔起擱在自己手邊的餐具。

>>70

「哈……分明與自己息息相關的生活日常，在往後終將成為他人鑑閱的歷史，想想還真是不切實際。」
男人聽聞輕哂，忽然有了一種現實也不過是場虛浮飄渺幻夢的奇妙感觸。然而經歷過的，便是真實，沒有誰的記憶能隨隨便便被抹煞、被抽換，它們構成了一個人的過去、現在，以及探求的未來。

他朝對方給出一個具答謝意涵而不失禮的微笑，看著別緻的小餐籃裏的拖鞋麵包，頓時有種無以名狀的親切感湧升而上，好比獨自走在杳無人煙的荒涼街巷，偶然撞見一盞微明的暖燈。推門入室，飲一盅上好的酒，做一場遙遠的美夢。

餐點很好，味道不壞，充其量祇是口味適應上的迥異，幸好法布里奇奧是個樂於適應環境的人，他來自大西洋的彼端，但不討厭霓虹燈與高樓大廈。執起以餐巾擦得光亮無垢的銀匙，嘗一口巴弗特布農米特，覺得吃起來像炙燒牛肉。

餐點用畢，男人仔細拭淨唇邊殘餘。然後略地抬手，示意服務生送上自己期待的最後一道佳餚。

>>71

大概是因為飲料的顏色還算在可接受範圍內的緣故，在吃食方面向來勇於嘗試的法布里奇奧，沒有多想便早已執起那色澤漂亮的琉璃杯（反正這裏不可能有人要自己的命），品嘗裏頭冷飲。

「那個……很難喝麼？」
看著對桌男人蹙眉接著猛喝水的樣子，法布里奇奧便關心地問起。自己的那杯雖然口感滋味迥異，但也沒有難喝上哪去。^which

甜品意外地熟眼，乍看狀似法式布蕾或奶酪布丁一類、軟軟甜甜的療癒點心，味道也挺不賴。男人似乎很愉快地將其享用完畢，爾後掏了掏皮夾，有了倫敦行的經驗後，不甚意外地看見裏頭躺著……一疊貴族通用金鈔。聖母瑪利亞，這要在皇城內買棟平房都不成問題了。

「嘿、讓我付帳吧，畢竟這可是慕朗戈的好意。」
男人抽出其中一張，壓在桌上，用肢體語言示意惶恐的服務生不必找了。

>>78
>>a27

「日安，亞特萊姆。」
該說真是幸運麼？甫出餐館便撞見此次任務的同行者，法布里奇奧便不著不急地對青年略地抬手，打了個簡單而不失禮的招呼。

>>n48

至於另外一名秀髮為夕色所染的青年，想必是亞特萊姆巧遇的當地人罷？面見此人頗為正式的穿著打扮，興許是這兒警隊或軍方的人，不過看起來不若要找他們這些觀光客麻煩的樣子。

「你好，先生。」
男人打了招呼，對那名當地青年略地頷首，而他臉上掛著的，依然是那副社交用微笑。

>>82

哦？
還真是一若既往的惜字如金，挑起一側眉毛的法布里奇奧心想。即便他那向來寡言的助手兼保鑣，這種時候肯定會大大方方地……不過說到底，面前此人也只和自己有過幾面之緣。再說，什麼奇怪的癖好他還沒瞧過？也不是真的多麼在意。

至於這紅髮男子(>>n52)，要不是名認真負責的衛隊士官，就是位急公好義的有為青年了吧？（然而都不盡然是）看著對方手勢沿路指去，這條路大概就是通往酒館的正確方向了？男人只是點了點頭，也伸手示向難以看見盡頭的遠處。

最後，他轉向葉宗瀚(>>85)。
「這個傢伙看上去……應該沒什麼危險，走吧？」

>>88
「我想他不會有事的。」
不知為何，男人語氣幾乎是顯而易見地沉了沉。

>>@12
>>#5
就在紅髮青年意圖帶路往酒館而去同時，無線耳麥和投影筆似乎也恢復了作用。跟在隊伍後頭的法布里奇奧檢視了下公告的地圖，和目前行走的路徑一致，這位前頭帶隊的本地人確實沒有走錯方向。

他在步入酒館的同時漂亮地迴避了嘎吱作響的門板，慣例地向裝扮華麗的酒館主人頷首致意。聽完慕朗戈的一席發言，再次打開群組，卻發覺自己並沒有參與投票的權限。也罷，他也沒有多想捲入這種數度似曾相識的風波。

>>#7
>>@14

「最好別是壞事。」
他分別接過鑰匙和葯水，向老闆致謝後，便率先獨自上樓了。

>>@15

好不容易爬上五樓，男人留在玄關前平順呼吸半晌，才繼續拎起自己這個大件行李，向位於走廊底端的房間步去。
光線愈發晦暗，他旋開門把——

一間無論與酒館外觀或假想格局皆不符合的寬敞空間於面前展開。這間客房不僅設有基本的床位及衛浴設備，竟還有起居間、書房、小型廚房，甚至還有個健身器材室……令人不禁懷疑起這酒館主人的來歷背景。

—

洗浴過後，身著一襲棗紅色浴袍的法布里奇奧來至起居間，執起服務人員留在矮桌上的香檳，駐足於大片的落地窗前俯瞰市景。
鋪磚街道佐石砌木造平房，滿載貨物的馬車路過，在鬧騰喧囂的市集前卸貨。紅衣舞孃於廣場翩翩起舞，配劍的紳士相互行禮作揖，遠方若有似無傳來悠揚笛聲，彷若有種置身中古時代的錯覺。

輕抿一口杯中澄澈玉液，綿細氣泡伴白葡萄香馥浮昇而上，帶走溽夏暑氣，於舌尖破開幾許醉夢。

倘若擁伴同行，是否能將這趟旅程妝點成更愉快的顏色？
男人輕晃酒盞，幻想擁有自己眼睛的女孩可能的笑靨，臆測斜陽灑落那麥浪般金色秀髮的瀟灑模樣。他的保鑣將為櫥窗裏的毛絨絨生物吸引，另名青年總是不懂替自己找尋樂趣……

直到有天醒來，世界告訴你，從前的生活不過是場低劣的玩笑。
可是那些沉浸派對的人們都忘了，孤獨也有自己的顏色，唯有孤獨，才能好好看清自己。將苦澀封入老甕，靜待發酵，時機到了終成佳釀……他將殘餘酒水飲盡，矮桌上留下的，祇有回憶。

繼續一個人的遠行。

木地板嘎吱作響，皮鞋蹬地的聲音自樓梯間傳來。

「我知道你打算說些什麼。」
他身著襯衫背心，沒有太多花樣，但剪裁合宜修身。領帶繫得完美，衣襬下吊帶鈕扣若隱若現，懷錶鍊劃開一道金弦弧度，後腦杓向來狂躁的捲髮難得平順，可以明顯看出這男人方才肯定花了不少時間抗戰。

「想必你也察覺了？只是沒法驚動任何人——除了我。」
他操著一口流利母語，以一對深邃綠眼看進對方瞳眸，彷彿要將藏在裏頭的靈魂拖出來、再執槍把它打成蜂窩似地犀利。

「但，你知道我。所以，倘若要採用我的方法，自然是開誠布公，一網打盡，殺雞儆猴杜絕後患……」搭配肢體語言，他朗聲說著，邊移動腳步至後頭暫且無人逗留的休憩間。

「你只是，還意欲追求一絲可能性罷？」
他說，此處不宜大聲交談。

>>@18

「我並無太多關乎宇宙的深層概念，只能說——我們現在完全是冒著竄改歷史的風險，只為開創一個不太可能的未來。」
如同執意挑起街頭駁火，只為成為下一個慘遭暗殺的對象。

他接過那杯冰冰涼涼的酒精飲料，但沒有立即品嘗。比起方才，男人語調平靜幾許。這幾個日子以來，他的人總散發著一種世紀末的哀愁（然而他來自世紀中），只有某些回放記憶洪流的短暫時候，才片刻恢復往復光采。

「也許你自認毋須告訴他們真相，但問題終有一天要找上你。」
關於委員會的追擊，關於洛克菲爾的陰謀，關於記憶。他笑了笑，彷彿告訴對方——說真的：別認識我，才是更好的選擇。

「祝你好運In bocca al lup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