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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個曾坐在壕溝裡盯著慘遭削去一半頭顱的同僚吃食、走過大半輩子沙場血獄的老將而言，虯盤潰爛經絡的慘白面孔還不算太糟。可充滿危險的濡濕自掌間渲染開來的感覺仍令蘭斯洛特像是觸電般地渾身顫震，他將嫌惡寫上傷疤狠狠掠過的老邁面孔。

噢、他恨桑納托斯，可此刻蘭斯洛特更恨半路上劫走了他悲哀的血色夢想、他愚蠢至極的生命意義的比特國教廷，但男人並沒有給予具體答覆，只在表露緊張的吐息後留下模稜兩可的悶哼。他以指尖拎起落於剔透卻沉寂廢墟上頭的櫻桃，櫻桃裹了血色糖漿、吹彈可破的表皮光亮得一塵不染，它倒映著過氣老兵澄澈的藍眼、燒灼得足以致死的目光，和夢魘口中所謂的『傳言』。

「什麼樣的傳言？」
在宮廷侍衛與奴僕間流傳的暗殺行動、跨國公司的陰謀、市售的雜糧麵包裡其實都摻了有香味的黏土……有太多太多的流言走在街頭，它們奸佞地詭笑、劃破所有暗巷的空寂，操縱著這個歪曲的變態社會。「別賣關子。」在老面孔前，年邁的男人將難得的急躁表露無遺，他彈指輕響向敵將口中的愛爾蘭矮妖點了杯今日特調——好故事需要好酒襯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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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是種足促自焚的盲目，能倚神之名坐擁權勢、替自己數鈔票的永遠只會是上位者。他從來就不喜歡惡魔、更不相信神，那些不過是教廷為了掌權而掰出來的荒唐藉口，為了洗腦愚蠢庶民而說出的滿嘴道德情懷。他真替那些背負十架的聖騎士感到悲哀。

關於告死者口中比特國當主的來歷、教廷私底下黑暗的過去與現在都毋須被質疑，因為桑納托斯屍白色的皮膚、臉上所有令人作嘔的潰爛瘡口，都能作為故事真實性的最佳驗證。而當陳舊往事在酒精和昏黃燈光的薰迷中走到不怎麼討喜的末尾，蘭斯洛特對這個劇情不免過於八股老套的故事下了肯定句式的註解：

「汝是個瘋子，還瘋得無可救藥。」
但生存在極其病態可怖的社會，瘋子或許才是最理智的那一群。男人啜了口杯中酒水，任由幾聲訕笑與糖分的溫潤與辛辣後勁接連展開：「這還真是個……足以令貴國的宗教勢力於旦夕之間崩毀的貴重情報。」他倏地收回下意識欲拍上對方不具體的肩膀的手，因為對於他們這樣的人而言，安慰之詞僅是可笑的侮辱。

「這兒的啤酒還不錯吧、嗯？」
況且終有一天，他還必須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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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笑至極。」
包含盲信贖罪券的群眾、和立誓推翻風車的騎士，也包含他自己。「他們該找汝參加復活節彌撒的，汝可是當之無愧為最佳見證。」他在嘆息後順口以嘲諷回敬對方。

但當夜幕趕於朝露的見證下低垂，桑納托斯闡釋虛無的指掌熱燙地貼上自己胸膛時——也許就像從前從前那樣。他只得輕斂上雙目，任由那些在通俗文化中被稱之為『美好』的想像充填腦海。

幾乎在他闔眼的瞬間，染上些櫻桃甜味兒的薰迷酒氣與縈繞黑霧同時墜落，墜落在蘭斯洛特因醇類蒸發而稍嫌乾燥的唇上，可能順道勾走了些什麼。「哼……」男人於紊亂的呼吸間輕哼，卻在下一秒難過地發現捎來世間最深沉恐懼的使者已然不知去向，徒留甫遭風切熄滅的燈火、以及旁觀著這一切的酒館主人。

看來告死者也只不過是另一個愚昧的信徒罷了……因為他深知，在曾經可能擁有的璀璨光明與他們擦身而過之後，好運已經不再可能降臨在一名老邁士兵、或一個已死卻仍未亡之人。

不信神的尋訪者將琉璃杯中的最後一滴魅色瓊漿仰頭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