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在永恆的天堂裡做成和完成的。

青年輕柔的五官驟然扭曲在一起，像時空被揉碎的殘滓，他輕易地摸到胸前盈著詭譎紅光的咒珠——動作流暢的似是已做過無數次——使勁一捏，啪。第一聲樂音終於落入塵埃，碎片扎進掌心割出紅痕。他睜開眼睛。

杯盤撞擊的聲音總算讓他的意識回到現實，雷迪格勒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差點擋住餐廳侍者送餐的路，於是尚能思考的大腦驅使著身體前往更不起眼的角落。

「……」那不屬於他的幻覺強行拉起了意識深處的某種東西，不適感仍揮之不去，加上傳入耳裡那些咒語般理解不能的話音，雷迪格勒的臉色絕對不能算好。不過還好，書還在身邊。他動作緩慢的拿起所謂的道具，群組裡的訊息多的使他不禁思考自己剛才是否有昏過去。

『餐廳。』他慢吞吞地回報了所在之處，這才研究起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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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對著眾人的位置和回報，雷迪格勒歪頭看看地圖，看起來他待的樓層已經差不多了，那麼往上？

他整了整帽沿，動作不太習慣的有些彆扭。詭異的像夢一樣，雷迪格勒心想，轉身離開那使他得以充電些許的角落。他順著找到的樓梯上到二樓，入目的是整齊在長廊兩邊排列而去的房門。

「……」
不太情願從省電模式切換出來的青年掙扎了一下，還是敲響了F02室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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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見無人應答，自己也暫時沒有辦法進到房裡，那些咒語似的語言又響在耳廓裡——哦，對呢，是那個幾乎讓他無知覺的耳麥。

所有聽不懂的東西都當成咒語背下來……有必要的話。但似乎不是那麼重要，畢竟他看的懂的群組裡尚無更多情報。總之，既然來了，那另一間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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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上鎖，正好。雷迪格勒堂而皇之地入內參觀，與平常曆陽塔裡的任何一個房間都不一樣，這處的風格和擺飾高級的多，顯然他們所在的這艘飛船是上流人士的雲集之處。若是平時，他是絕對與這些東西相絕緣的。
思及此，青年停頓了腳步，突然想見見風景，從這裡俯瞰的話，是否乘著天堂的目光，能看見什麼？

他走進浴室，稍微打量一番，接著伸長手臂往架上撈了撈。

「板手……？」
嗯，沒用過的東西。雷迪格勒也不拖拉，拿起傳輸器按下藍色按鈕。

雷迪格勒對自己很滿意。

『F02室，需另尋鑰匙。』
在群組打上簡短的告知，青年將器具揣回懷中，便打算就近晃到這一層的甲板上看風景。尋找鑰匙這檔事，他還是算了吧。

俯瞰風景。那又和在爬到塔頂向下望的感覺不同，遙遠而來的風再次吹響樂聲，一切都輕盈起來。當我們感覺時，我們也同時消散。咒珠銀鍊化作夢裡的蝶，攫獲高層空氣中那抹微小的意念，在稀薄之中汲取甜美的蜜。
然而，大地的幻想之花，是由死亡來永保鮮艷的。

>>76
下了飛船，還沒來的極仔細瞧瞧這座城市的風貌，他也隨著眾人抵達據說是歇腳之地的房屋。雷迪格勒本來還存有一絲僥倖，他縮起腳窩在沙發一角，以為這事可以暫時告一段落，直到被告知又要再找那甚麼物質。

險些兩眼發直的雷迪格勒一點也不想主動動作，抱著書本差點陷在沙發裡睡去。好歹尚有一念清明，他見納米朝自己走來，同時亮出了投影平板，是要溝通的意思。
平板上頭字句有著少女總是俐落的語感，青年眨眨眼，又瞇了瞇，嘴角似是微勾了一點。伸手在地圖上畫出一條路線，繞過了廣場圓環，過橋越河，最後指尖停在左下方倫敦之眼的附近。

想去看看，綠地白河。
那些在陽光普照之下的夢。

>>86
雷迪格勒摸了摸自己口袋，確認東西都在身上，對納米攤攤手，表示他其實不在意導遊的事。走走停停，也並不需要甚麼目的地，一切都是新奇的，紀錄在不存於此世的書本上。而他樂意閱讀，
他往窗外投了幾眼，西斜的太陽把城市染成金黃色，向晚的樹梢順著風以一個令人舒服的規律擺動，像極綴了金的詩篇。

『黃昏和清晨的時候比較涼。走吧。帶傘？』
起身在沙發邊的置物區撈了把傘，青年回身一笑。

＊

會有一個廣場，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在噴泉的彩虹之下、於環形的觀眾之前、眾多無數無聲的死者之前，熱愛生命的表演者拋出地面未曾擁有的幸福金幣——

而那些默然的觀望者，我們，轉向萬物，被萬物充實，然後瓦解。
我們重新整理，自己瓦解。就在金色的陰影之中。

時針已走過了晚餐時間，太陽的光線將行人影子拉的老長，過了廣場圓環，眼前便是壯闊的泰唔士河。波光似箔金，在這灰色基調的蒸氣瀰漫之都硬是劃開一個時代，橋上的行者和馬車像流星穿越時空。
雷迪格勒偏過頭，層層雲翳的黑眸凝望著西邊，太陽在更遠的地方，在鏡面上變成一小光點。好像能裝下整個天空。視野的左邊角落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倫敦之眼，在河的對岸輪轉時光。

『納米……的名字，是怎麼發音的？』
心血來潮似的，青年轉了轉鋼筆，敲出一則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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μικρός。他點點頭，反覆唸了幾遍，少女回眸的眼底有夕陽餘暉，是漂亮的橙金色。

「。」

他輕聲開口。這是一個奇特的感受。分明完全不能理解彼此的語言，像是說出了真正的名字，不經過任何潤飾，本身便成為了到達的最簡單路徑。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模糊的印象中，所有曆陽塔侍者的名字都是猊下賜予的，可他在言說了名字後，發現自己關於出身的那些記憶並不在腦海之中。又或許在久遠的時間長河中，那本就不屬於他。雷迪格勒沒有多在意，名字是生者的駐留，只為個體而存在的生命的獻歌。

兩人站在巨大輪子底下，擠身於排隊人潮之中。黃銅在太陽遲暮的照耀下反射著鑠金的光，所有人都該仰望，呼吸，然後臣服。雷迪格勒很熟悉這個感覺，就像在曆陽塔的底端。

他想起方才少女對任務表露的不耐煩神情，此時又見她對著空氣說了幾句話(>>137)，他從自己的耳麥也聽見了。和別人討論著甚麼嗎？青年垂眼看著自己那閃著紅光的傳輸器，不多時群組跳出新訊息(>>146)，他有些恍然，不慌不忙地敲進三字：『無意見。』

附近的小販適時傳來吆喝聲和食物飄香，雷迪格勒略一思考，便趁著納米購票的空檔走過去，指指圖示，比了二，掏出那50英鎊大鈔。

雷迪格勒認得那食物，披薩？薄餅？他不常吃，塔裡的食物都很清淡。
小販看起來對大鈔表示了為難的意思，對此青年一臉自然地無視，後帶著食物和找零若無其事地走回納米身邊，對少女疑問的眼神遞去其中一片披薩。

『不曉得在哪節艙裡。妳相信自己的運氣嗎？納米。』

那傳輸器從他們到達這附近開始便閃個不停，毫無辨識度。面對緩慢停站的橢圓車廂，雷迪格勒聳聳肩，和少女一同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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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是有生命的。艙內的座位不多，雷迪格勒便站在角落透明的壁前。隨著眼的升起，天邊的光源也終於隱沒，礦燈點亮了鋪蓋而下的夜幕。是從未有過的感受，隨著空氣一同變得稀薄，而鏡面後的眼眸是夜的延展，目送著蒸氣化入雲層，感受那象徵文明的燈火絢爛，那是生存的氣息。

綴著光礦的遊船駛離載客碼頭，在泰唔士河尋著一趟悠遠。雷迪格勒默默地試圖在腦中將所見與資料圖片聯繫起來，異界的名詞化作一個個他熟悉的語言，填滿了個體。
這般繁忙都市的夜景，充滿了生命的奔流，他並未見過。是誰？始終保持那種行者的姿勢，轉身，停留，然後一往無前。

雷迪格勒收回俯視的目光，一偏頭，恰好見到納米手中的傳輸器扭曲了漩渦將鎖頭送走。他輕輕一笑，評了一句：『運氣不錯。』

倫敦眼周遭的礦燈閃著光亮，無聲的喧囂著，一趟輪轉步調十分悠哉，當兩人再次腳踏實地，天色已完全暗了。雷迪格勒微瞇著眸，上頭沒有星光，所有的光彩都屬於大地。
與同樣下了車廂的旅客們分道揚鑣，兩人的影子與其他人的在地上皆開出了複數的影花。納米邊走邊打字，他便走在左近充當沉默的引路人；但也僅是充當——如果少女不小心絆到了，他可沒那個反射神經好好接住。

「……地牢？」那是可以隨意進出之地嗎？
雷迪格勒看著私訊裡的字詞眨了兩下眼，在認知有所偏差的情況下頗有些一愣一愣的點頭。而他似乎不曾拒絕過甚麼，即便眉眼間仍有不解，也還是研究了地圖朝那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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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想想，也許該將其理解為古蹟、古代的地牢，因而作為當代人能自由進出或甚參觀之地。雷迪格勒突然感覺心裡有些東西融入了這個社會，並且被接受。
地牢的確與倫敦之眼相去不遠，拐過兩個彎、幾個街區，他們未因餐廳酒館的暖黃燈光與喧鬧駐足。或許為了與展覽主題相呼應，地牢的大門在夜幕下仍未關，像是為他們而敞開。只是這樣一個以陰暗為噱頭的景點自然而然的被礦燈的繽紛掩去姿態，青年稍作回想，並無在倫敦眼俯望這棟建築的印象。

『啊，這裡看起來蠻恐怖的。』

穿過雕像，一同路過了那些表情誇張各異的蠟像，雷迪格勒隨手轉出了鋼筆打字，盡到一個遊客評價的責任，只不過那張面無表情的清秀臉龐似乎無法為這句話背書。

歷史是不光彩的集合體。他忽然有些羨慕這個城鎮的人們，他們接受自己的一切，包括最嚴酷的陰溝、最黑暗的時代，是真正的一切，他們是一個完整的民族。
雷迪格勒發現了引起傳輸器反應的牢房，他走近前，垂眼凝望著極端恐怖之中的極樂。女娃娃的眼瞳裡沒有生機，他卻想到夢裡總是出現的銀髮少年，落下神蕪地渴望的太陽鬃毛。

青年的動作總是充滿了靜態，他握著傳輸器的手輕拂過鐵鏽欄杆，黑夜之中何等可愛的娃兒隨即被回收。

那顆走失的星星是最美的。

『地牢，回收。』

對納米的回報動作有學有樣，他不免俗地也在群組打上字句，簡短地一如早些時候在飛船上的訊息，補齊了傑拉托的第十塊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