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質疑、即便存於銀色大門後的世界仍屬未知，他們仍有不得不歸去的理由，哪怕門的對面是真正意義上的地獄。

>>4

「別這麼愁雲慘霧的、艾。」
不過只是回去罷了，分離的同時將會是再一次的相聚，像是場造物者開的玩笑、更像是場虛幻而美的夢。

「祝你好運。」
也許彼此都是。
男人朝女孩樣貌的自家助手勾起善意的微笑，他慶幸這回的祝福總算不再只是一行流於便箋上、無以體現溫度的鋼筆墨水。哪怕對方即將迎來的，是同等荒謬的劇。

>>8

當年接受自己不盡良善的好意的對方，如今則先伸出了手。

該怎麼辦？
他實在不應該到現在還這麼介意，或者、他實在不應該到現在這個節骨眼才想起那些隨接觸而來的厭惡感。也許男人好運地在狀況趨向無可挽回之際碰見了醫生，可有些病癥永遠也不會康復。

男人的右手正尷尬地懸在半空中，他甚至已經為了配合小女孩的身高而略地屈膝，可箭在弦上，似乎不得不發──而且他愉快地發現，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糟。

「保重。」

「哦、你可真受歡迎呀，喬。」
任誰應該都會認為兩個女孩圍繞著兩個抱在一起、各自有著毛絨絨獸耳的"溫馨景象"，實在很難與他們實質上的黑手黨身分、以及幹部和下屬關係做聯想吧。

但他知道他們之間的羈絆絕非輕描淡寫可以名狀，尤其這是死別後的相逢。男人僅是抱胸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默自將喬瓦尼的不耐和鮮見的不知所措盡收眼底。反正最後對方也鐵定能自己替自己解圍。

「你不在的日子，倒令我清閒得發慌。」
這當然只是無稽之談，家族裡光非法生意的稅務問題就能搞得眾幹部人仰馬翻了。他笑了笑，也許該附上兩句埋怨，像是每次偕同這擅長惹事的傢伙步出警局那樣，可往日仍已不復存在。

「我想……這依然是你冀望的結果罷。」
倘若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餘地，協助與不合作的分界似乎一點也不重要了。不過至少……至少，他總算逮到機會可以和故友好好話別，即便法布里奇奧並不認為他們之中的誰會真正在意。

「看，再不回去就會被永遠纏住了吶。」
他輕緩地說，那是最後一次的晚安永別。

>>21

看來就算等到嚥下最後一口氣那刻，法布里奇奧也將會難過地發現三途河的彼端已經有差事等著自己了。

自最初的家族委託、到後來自願的協助，雖然偶爾杳無月光的夜裡，他不免捫心自問何必替一名視自己性命為玩物的狂徒遊走鋼索？但法布里奇奧其實自始至終皆明白，既然踏上了同一條路、既然受庇於同一座屋簷下，那都僅僅是
家　人Brothers 之間的義務。

也該是令一切走回正軌的時候了……於他們這類人而言，消亡僅是暫別，並不需要、亦不適合過份傷感的場面。男人既好氣又好笑還略帶無奈地搖了搖頭，向對方抬手權當別禮：

「很好，到時再見了。」
他很高興能有當面送對方一程的機會。

>>27

不甚熟悉的聲線，卻以最熟悉的口吻叫喚著自己。

模組裡有紐約、有費城、有義大利，但終究非屬現實，充其量只是場仿造現實的精緻的夢。簡單送別自家助手和故友後，法布里奇奧聞聲回首，身後一束扎成馬尾的耀金色捲髮因動作而晃蕩。

然而現實是：即便克服迥異的樣貌，來自不同年代的他們依舊不屬於彼此，回去各自原本該好好待著的時空僅是必然。

「也許我們先前的擔憂皆屬多餘。」
男人輕笑。接續在道別的握手後的是一個再見的擁抱？一部分的他不希望在代表重逢的銀色大門前上演依依不捨的劇碼，但他仍很樂意。法布里奇奧索性跟著敞開雙臂，與對方相互擁入，沒有猶疑、沒有畏懼、更沒有討價還價。

如果每件事皆有它存在的價值，那麼這場夢……或說：這起意外帶來了什麼？是來自未來的他替拉法羅捎來遙遠的祝福，抑或是來自從前的拉法羅令他想起過往點滴？

又或者在荒唐怪誕的事件中渴求意義根本多餘。

「我想，這不是最後、拉斐。」
無論如何，他們的故事必定會繼續下去。
他很慶幸能在這裡遇見對方。

>>29

「但……拉斐，我喜歡這樣的你。」
又或者你口中那些嫌惡才使你成為我所愛的你。

順遂多麼平淡無趣，偶爾的惱怒亦屬繽紛的點綴，要是有天拉法羅不再趁夜胡亂把自己推進電話亭，那就不再是他熟識的拉法羅了。而且他偏執、彆扭、拘謹、不啐髒字……法布里奇奧甚至一直認為對方才是那個忍受了更多的。

時間緊迫，一直都是。
他們既不屬於彼此，卻又相互擁有對方。倘若宇宙變異和紊亂的分秒造就了這場美夢，那就在醒來以前讓它更加美麗吧——男人隻手撫上拉法羅頰側，撩開幾綹侵擾視線的墨黑髮絲，望入那對凝於深邃綠眼中的璀璨。

「我早就迫不及待得想讓你知道了。」
然後就著長髮遮蔭的庇護於對方唇際偷偷落下輕吻。

這裡不適合，但當屬於他與他的往後將不復存在時，規則或制約似乎都不再重要了。銀皚大門已然為迷途的靈魂敞開，對方的掌心很暖，還有一絲奶油甜香在舌尖暈散；他愉快地想，他可以在待會的工作之後邀親愛的戀人共進午茶，並且隔著餐桌告訴對方：

　　　　　即便從來沒有所謂的之後、抑或待會。
　　　　　縱使一切都只是起肇因於意外的天大玩笑。




他有多麼幸福。

【布蕾】

——實驗總算成功了。

那是他自冰冷的地板爬起後聽見的第一個消息。
男人與他的同事們都困惑突然出現在他身上的奇怪服裝是打哪兒來的？他放在衣襬口袋的芯片不見了……巴蒂斯塔不免質疑自己究竟昏倒了多久？即使同事們口徑一致地告訴他：

『你只是跌了一跤。』

—

不、他做了一個長夢。

天空很美、街景很美；但美、卻是男人僅存的印象，他根本無以詳盡描述行道紅磚、路樹搖曳的枝葉、隨風飄蕩的悠揚琴聲……夢裡的那個世界很美，他卻只隱約覺得自己在那兒洗了一年份的澡。

巴蒂斯塔還記得曾遇到許多形形色色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更有那個不是自己的自己（那是前世，神如是說了）熟識之人；可他們的臉都像被潑了墨汁一般，無論男人再怎麼努力，他仍一個也想不起來。

也許，並非一個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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