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光之熹微。

在一陣昏黑懵騰退去，方先生眨了眨那對色淺的眼，恍然間如夜裡螢火爍爍，又似泉中碧琉璃澄澈。

男人環顧周遭，這才意識到自身的位置：番刀端在手裡、包還扛在肩上，就只是從大門口換到了一樓房內。

他呼吸、他工作、他山林之子……現實簡單粗暴的像巴掌摑在臉上，又響又疼，可惜還打不破這夢與現實間的分界。
或許自己一直都在作夢，或許全都是平行世界裡的真實，誰曉得呢？太陽終究會升起，飯，也自然得吃。

殺人犯、懷疑者、破不了的局……那場夢詭譎莫測的堪比盤根節錯的古樹，使人在那宏偉中帶了幾絲敬畏，是這世界的東西，卻不在同個層次。

他一直以為自己夠瞭解山，實則沒有。
同時方先生留意到了同房內一道視線，(>>2)他略微壓低了帽緣，僅作綿薄的打招呼。

你，也是場夢麼？

這話他沒問出口，只是那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衛子星，握緊番刀皮套的手想起了另個人。

你們，都是場夢麼？

>>7

「……早。」
甫出口的話音帶了幾分嘶啞，許是一夜乾涸，又許是講了過多的話語。

極短的時間裡還不夠他思考，當衛子星道出他的漢名時，方先生明顯的征了半晌。悻然將那從不畏懼退卻的視線撇開，專注於手中帶些隨身的細軟，安置在房內各處。

族裡的mapalaway祭司可以看見越過米崙山而來的紅衣祖靈、能聽聞神靈的召喚。如果自己不單只是受山林眷顧之人，是否就能理出更多頭緒？但他不是，至少在這裡的現實，並不是。

「先生。」他想，自己是知道這人的名字的，可確有部分抵抗的心態隱隱作祟著，於是只喚道稱謂。方先生緩緩仰首，又是那如炬的目光：

「我是林務局的，方先生。^or」
或許是他給現況的註解，或消極的解決方式。

>>13

眼前這男人顯然對那是夢或真實皆釋然。方先生又僅是眨了眨那雙通透瞳眸，在平淡無波的湖光中，卻因門邊傳來的動靜而波瀾瀲灩。(>>14)

他一直記著，被賦有山林之名的人們，該守護土地、泉水、乃至山林生根之湖海，該守護涉足淤泥上的人們。如果問起方先生，他會希望這是夢嗎？

是什麼都無所謂。因為他那日夜守著的人，而今正掛著和緩的微笑，好端端的站在門邊。那樣就足夠了，至少他是這麼想的……

可這人真的好端端的嗎？

「早安。」
方先生隨口忽悠了句，便三步併作兩步的欺近了身。這一米八六的男人自顧自的以靳安為中心，像頭蟄伏野獸似，謹慎地、仔細地繞了圈，貌似是要觀察出個心得才肯罷手。非但全然不會看空氣，又更是十足的礙事。

「你也……還好嗎？」
一雙勾人的眼睛，又是不避不諱的盯著人瞧。

>>16

方先生頂著那張如同打磨過後大理石似的面孔，在停下腳步後慢慢的、緩緩的向著靳安的衣角伸出手，卻在對方發言時倏的縮回。

應該……不用連衣服下面都確認吧？方先生歪著腦袋，沒有表情的臉上讀不出意圖，但此刻卻顯得有些猶豫。
他從來就不擅長表達情緒，男人能讀懂山的顏色、能通獸的語言，卻總把人類的文字和話語攪和個七零八落。

「我……。」但他喜歡看著對方露出各式各樣的表情，或愉快或那些酸澀寂寞的都好。
話到嘴邊就止住的方先生停頓了半晌，身形如聳立的高牆般堅實，接著在聽見早點二字後連忙點頭如搗蒜。

經歷了一場，方先生覺得自己可以吃下十人份的早點……不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