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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手掌輕撫著兔子使魔背上柔順的白色細毛，目光流淌著溫婉彷彿那狀似哺乳類的魔物是件超凡脫俗的藝術品、或是不應存在於人世間的珍寶。男人任由抖動著鼻子和耳尖的生物躍到身上，毛絨絨的觸感令人覺得相當舒服。

而男人凝神聽著從者如告喪般語調的言語，他似乎連和父輩學習酒精與調製的奧妙時都沒有如此專注。
「您的意思是說別的地方還有那麼多月亮嗎……？」
這實在有些顛覆男人的認知──縱使因年輕時曾做過魔法學徒的經歷（雖然只能算個半調子），已令他的天文知識比起其他普通老百姓還淵博得多。

「呀、別緊張，沒關係的。」
皮耶伸手摸著肩上白兔的頭，像是以動作告訴對方這無傷大雅、再邪佞的妖魔偶爾也會需要一點愜意的；況且他覺得反正只要不餵這個小傢伙吃東西、就和一隻惹人憐愛的寵物沒兩樣……應該吧。

「呃……您應該不會那麼做吧？那個契約……」
不知怎麼地，他總覺得對方肯定不會擅自撕毀約定──至少就他簽約後半年以來的觀察而言。「況且閣下、您都這麼說了，其實、」只是在鬧彆扭吧？
他硬是把有些失禮的後話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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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更多月亮，還有……更多地球和太陽？」
如果皮耶戴著眼鏡的話，肯定早已滑下鼻樑、落在木質吧檯上發出鏡片與桌面撞擊的悶音了吧……男人面對突如其來而令人接受無法的天文知識，只能隻手扶著被大量資訊吹落的禮帽、回以交雜著訝異與質疑的神情。

他忽然想到先前在酒館內，對方餵食那兔子後、自木箱內發出的淒厲低吼，和現在可愛討喜的模樣實在搭不起來。使魔白色的柔細絨毛蹭得男人覺得頸間有些搔癢，索性轉而將白兔摟至懷中，單手拉過擱在一旁的高腳椅蹬了上去。

「唔……但是選擇一個願望實在太困難了呀。」
就算是無欲無求的修道者偶爾也會為晚餐該吃麥片粥抑或雜糧麵包而煩惱，更何況皮耶僅僅是個凡人，而拿不定主意或許才是凡人應負的刑罰。「既然我都拖了六個月三天又十五小時，多想一會兒應該也無傷大雅吧？」他玩笑似地說道，並暗自想著如果有前人的歷史紀錄或願望清單……之類的東西、就能多一些選擇的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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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改天真該把那座擱在酒館一隅生灰塵的星象儀抬上樓、架在建築物頂上的天台，翻出那些塵封在深櫃中的天文書籍，在觀星的同時聽著對方道來參宿與軒轅的奧妙──當然前提要是從者答應這樣的邀請。

而年邁男人沙啞的嗓音，又將皮耶拉回痛苦的抉擇路口。
「那當然，如果我冒然許了什麼……永遠不會吃到難吃的食物，或者生意興隆、享受無盡的財寶之類的浮濫願望，不就太……沒創意了麼？」倒也不是因為對方是個能夠攫取靈魂的惡魔令他卻步──他與父親都是如此地信任著從者，這份信仰並不會因為多了份契約而改變。

男人翹腿靠在高腳椅稍嫌低矮的椅背上輕撫著瞇起紅眼的白兔使魔，以從容的仕紳姿態朗聲回應惡魔的詢問：「不過……除了這些我暫時也想不到其他的了，如果有個範本能幫助思考就好了。」噢、這當然不可能會是他要許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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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想要幸福與財富自然是假的，如同農人奢求豐收、教徒信奉天堂，誰又不冀望這些悲苦人生中的一線美好呢？但以皮耶的身家狀況而言，似乎已可以算是帝國內數一數二富有又幸福的男人了，會認為幸福與財富只是俗氣的願望也理所當然。

而藝術或靈感……或許對平時在酒水與茶香間穿梭的男人不失是個好主意（他不得不承認調酒與品茶即是一種縈繞於生活中的藝術），不過他對這層面實在不大有興趣（況且從者都說不建議他這麼許願了）。

王位……顯然惡魔的前位契約者的協定內容毫無參考價值，比起讓自己當皇帝還不如把位置讓給覬覦已久的蘭斯洛特。皮耶在酒精昇華與茶葉香氛的溫潤中尋思起訂下契約的那個傍午，男人這才發現當初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願望而簽署──白話來說，自他在玄黑色的羊皮紙上簽下紋火的名、他的願望就已經實現了。

但這讓他更不曉得該以怎樣的要求完成這份契約了。
「還是讓我暫且保留著吧，您就當我……簽了一份保險？」抱著噬血魔物的男人深嘆了口氣，總覺得自己似乎莫名跌進了個深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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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尷尬地苦笑著，在談話間男人並沒有注意到那團雪白又毛絨絨的可愛生物安靜地窩在自己懷裡、像是睡著了一樣（但沒有一位普通老百姓會知道使魔到底需不需要睡覺）。

「或許我該這麼問……」
聽著對方的嘆息，皮耶覺得自己一個願望拖了半年也怪不好意思的、於是試著詢問從者更多關於契約的問題（反正對方也下了不會妄自曲解言語的保證）。

「會自願訂下契約的人，應該都是為了許願吧？」
一如先王為了獲得統治權而在同樣燃著冥火的黑色羊皮紙上署下姓名，就他少時從古籍上的認知和流傳於民間的都市傳說，一直以來就只有為了許願而成立的契約、未曾聽說過有人簽完字為了願望苦惱半年（甚至更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