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面對這麼洶湧的全新典範，他發覺腦中一片空蕩。身邊的人還是一個個微笑，安德魯發覺自己唐突地步入了他人美夢成真的時分，而他只是，偶然經過。

他腦中突然有了這些畫面：克斯特伯爵的幽靈在他高聳的閣樓中咆嘯嚎叫，把鍊子搖晃得鏗鏘作響；修道院廢墟傳來瘋狂地抽搐笑聲，劃破夜晚空氣，上升為一陣鬧哄哄的熱鬧歡愉；大宅外的陰暗森林裡，沒有形狀的人影步伐搖曳，他就躺在星光璀璨的墓園當中……

下個片段，一名金色髮絲的女子恐懼地逃離著自己，最終卻還是被 安德魯 雄強有力的獠牙和尖爪撕成碎片。

這些情節非常真實，但並沒有痛徹心扉的強烈感覺。充其量……像在看場身歷其境的電影。而假設安德能夠擁有當代遊戲知識的話，鐵定能曉得這叫做 開場動畫 吧。

男人端詳起自己衣著裝備，首先注意到是──我的相機呢？
頸子上不再是那萬分熟悉的老朋友，反倒變成黃銅機件的長砲管橫在肩側，可謂真正意義上的火器『大砲』。

而西服全都換成帶有鎖子的輕型鎧甲，流行風格（蒸氣龐克）倒是相去不遠。男人背上背著兩把劍──鋼劍斬人、銀劍斬魔。不知怎麼，他就是明白。

透過黃銅器的反射，他這才看見自己一對被染成腥紅色的眼睛，譬若七月流火的那種烈焰鮮明，外圍被漆黑如慾望的墨色捧起，形成不自然地弔詭搭配。

如果退去手套，他恐怕還能看見裡頭沾毒的長爪和慘白皮膚吧，但比起這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變，男人心神全都放在(>>17)貝爾納狄諾軟毛毛的意氣風發耳朵上。

沒打過半聲招呼，甚至不發一言，安德魯的手自然而然地就往那動物毛皮上搓揉一陣。

>>49

「這種感覺……真的相當奇妙。」
誰都知道自己將會死亡，但沒有人能具體描述死亡的感覺。畢竟在安德魯原本的世界，生與死就像時間一樣是個單向不復返的箭頭。

男人感覺到心臟的跳動逐漸變慢，或許早已失去了脈搏。身體很冷，那是由內而外的虛寒，即使燃起滿山野火，也未能感覺半分溫暖──他渴望血肉，渴望溫暖而鮮活的血肉，這絕非他原先怪癖嗜好的延伸，這份慾望從食欲性慾演化成生存的必須。

吞嚥是賭，肉身是餽贈。
他看著眼前毛呼呼的貝爾納狄諾，露出可佈駭人的獠牙。雙手爬上對方綴著華麗配件的海盜服，安德魯想像自己從美好的玫瑰從中望去，那些木頭的底部之間，蕊和蕊的交換，牙與肌膚的血肉糢糊痛快偷情。

「簡單來說，我不是『看上去跟死人一樣。』。而是個貨真價實的死人也說不定吧。」
他想要咬破對方的血管，但眼前卻不斷跳出 你現在不能這麼做 的斗大警告。身體也當真動彈不得。安德魯只好聳起肩膀，轉而檢查起自己變成黃銅魔洸砲的單眼相機。

>>a50

即使安德魯經歷過多次戰亂、宗教改革和政權變更……傲視全歐洲的建築也從原本的教堂成為銀行，信仰成為金錢。這些花花綠綠的鈔票或神祇都是同樣的謊言，大家一起說謊，於是成真。

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讓安德魯感到吃驚，直到盆栽在眼前硬生生地灰飛煙滅，還是出自於自己最熟悉、最親暱的老夥伴之手。
男人瞠目結舌地楞在原地，即便現在有個神燈精靈眉詞目善地出現，要他許下三個願望，恐怕安德魯也擠不出半句話來。

直到被扣錢的提示訊息跳出，他才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用一種超然萬物的圓寂神情，看了看相機、又看著貝爾納狄諾。

「好險我沒有一個衝動就把鏡頭對準你……」

>>a52

「噢，賢淑的女士。抱歉嚇著您了……」
安德魯朝著納米的方向微微欠身，用一種高超的社交語氣和表情，譬若重新脫下一層皮膚，穿好社會大眾樂於看見的標籤形象。

「我完全沒辦法習慣這些玩意兒，我對於這些東西的抱怨之深，恐怕足夠寫上整面滿版專欄。」
再搭配上措辭強烈的文字，安德魯納雙血色的眼睛即使憂鬱，也依然帶著恫嚇人心的暴戾之氣，彷彿無時無刻都在飢餓，追求著永不停止追求。

>>63

「我曾涉足一些尚未被文明摧殘的國度，在那兒，人們相信自己若是被相機拍攝，靈魂就會困在照片裡頭……現在我這寶貝可是真正意義上的能夠奪魂了呢。」

安德魯乾巴巴地笑著，覺得腹中沒來由地又是一陣飢餓，恐怕這個已經由內而外死去的種族，得靠著外在來源不斷補充能量才行。
他掏了掏物品欄（天佑曉得這空間是怎麼運作的）裏頭竟然還掉出一堆尷尬的紙屑，男人將白點全撢在地上，找到顆發霉的皺巴巴蘋果啃了起來。填飽肚子後，他思忖了半晌──

「我想我是 食屍鬼，是吃了太多死肉而轉變為嗜血怪物的受詛咒者……倒也不必急著解釋，你未來就會曉得為什麼了。」
他那雙烈焰似的眼睛此刻萬分凝冷專注，眺望著遠方一無所有，包藏著巴亞莫市留下的轟隆聲響──火的低語、槍炮的嘶吼，吃人或著被吃，那些痛苦日子時近時遠，只有吞吃人肉的慾望日以繼夜地侵擾著他。

一個攝影者，擁有創造和摧毀的意志，他即將張嘴，吃人。

「雖然在這個世界上，生與死都顯得更加缺乏意義。但活著總比死去好，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畢竟在過去，沒有死人能夠回來和我們辯論……我也不想要你受傷，大總裁。」
我們生到這污槽的世界裡來，萬塵萬峰，爬到生命終於徹底衰亡的一刻。結束本來應該要賦予過程價值，但這裡不是。

「或著我現在該叫你大貓咪？」

>>64

「是的，我是布達佩斯的安德魯。」
他彷彿要像入境隨俗一般，仿照著中古世紀的流浪騎士，將自己的冊封國或出生地連同名字一併報上。好似這些就是自己的全副價值與騎士五德。

慷慨、英勇、智慧、憐憫、榮耀。
這些他可半點都沒有，充其量只是隨便學作樣子，就好像稍微念過一點書的每個人都會寫字，但寫得手好字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知道自己的模樣嚇人，於是並沒有上前或靠近的意思。

>>a@4

「嗨、法比。」
他抬手打了個招呼。

「看上去我們成了類似種族的夥伴，要不要等會兒一起去獵捕黑夜中迷失方向的無辜人類呀？」
也不知是帶著幾分玩笑幾分較真。安德魯的模樣顯然比法布里奇奧更邪惡更駭人，如果能有本關於夜行生物的唯美愛情小說，恐怕絕對不會有食屍鬼這種生物作為主角。

>>72

相對貝爾納狄諾的盛怒，這平頭整面（雖然現在不怎麼賞心悅目了）的男人，表現得不慍不火，安德魯彷彿似大密儀上描繪的愚者，去拔取獅子的鬃毛，或觸碰蛟龍的逆麟──

「乖嘛，誰會敢去惹你這大總裁？」
安德魯竟不識好歹地搔弄起對方頭上毛呼呼的圓耳朵，時重時輕的力道操控技巧之高明，讓人不禁懷疑這大報總編是否曾豢養過類似的寵物。

室內的太陽漸漸被他磁性的嗓音吃掉，骨頭很脆，血肉很嫩，我們溫柔地互相探問，不便伸張。男人以覆著皮製手套的指尖挑起對方下顎，又是一陣輕撓。

「就算有，我也會把他吃掉。再把他的顱骨刻上你的名字，警告世人──你是海盜們的皇帝，擁有世上的一切財寶。」
銀皮帶束紅寶石，練選的生活如松莓林菓，要整座灰禿的平原一日復一日繁茂，他曾洞見啟示，要那些不可能的，不無可能。

>>@4

「血給你，肉歸我。我倆能是很棒的生意夥伴。」
安德魯揚起一個直出胸臆的微笑，那對森白的獠牙依舊駭人可怖，他不必示範，誰都能想像男人撕裂獵物的血腥模樣。

「正巧我也不怎麼喜歡恐怖片，更討厭悲劇……人生在世就已經這麼難過了，何必要劇情中的人也陪我們一起痛苦？」
他是寫故事的人，謊言和故事擁有相同的本質，卻導向不同結果。性質類似，卻截然不同。
他喜歡每個故事都像一雙從喉頭伸進內臟的手，在過程中不斷反覆扭攪，逼得讀者在座位上動也不動。推薦序應該這麼寫：這故事不適用於平凡且無聊的讀者。

寫故事的人最後將抬起頭來，而寫故事的人沒有面孔。

「我倒沒什麼打算，既然相機現在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武器了，我只想找個好地方坐下，寫點東西打發時間……」
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有相機之前的人生，那太荒謬也不可置信了。照相機一直以來都彷彿與他並行演化千年的熟悉夥伴，甚至是一種不可或缺的器官組織。

>>93

「呼──好吧，走囉。」
你為我擺除一切苦痛，將萬事視為啟示。罌粟中升起太陽，照耀那般殷勤而至美，眾生繁相、迷途神諭，都能在滯行中得到救贖──親愛的舒適沙發呀。

椅子因外力而劇烈晃動，安德魯起身時下意識地擠出了聲嘆息，其中包含了怨懟、不解、責問和懷疑……不過當雙眼對上貝爾納狄諾那雙毛絨絨的耳朵時，這些隔著陰霾薄紗的情緒也就煙消雲散。

「我不需要金錢或同等價值的東西，大總裁」
他那雙譬若黑夜之黑的瞳眸淌著腥紅。人子椎痛、人父劣名，帶著月蝕詛咒的不祥，在所有傳說中被視為妖異。裡頭折射的光線卻十分溫柔，好像窗邊的藍銀草低唱：

「──我只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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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其他人怎麼樣都無所謂……」
他將要踏上征途，行經法布里奇奧身邊時，男人用彷彿獨白的聲調，在夜之子名的耳邊輕聲細語，指引祕密的水渠，通向一段情節。

「但總歸來說，還是會希望每個人都得到幸福吧。」
他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和濃彩重墨的飄忽憂鬱不安。

「……還有，你覺得我很噁心麼？」
也不知究竟是在詢問食屍鬼的身分，還是他與貝爾納狄諾之間的關係。他想，無論那終究是愛是要。是需索與被需索，要就要拿取，要伸手要捕獵要追逐要張口撕咬，即使分身碎骨、血肉模糊都甘願的一種覺悟。

「森林嗎？那就也帶上我吧！」
旋即朗聲說道，方才的情緒猶若大夢一場。

>>97 >>95

「我能讓盆栽爆炸。」
落在後頭的安德魯舉起手毛遂自薦，魔導戰士這職業能力，在他口中突然變得彷彿聯歡晚會裡頭的廉價把戲，男人在說話的同時持續在一張羊皮紙上描畫物件，黑色的羽毛筆端翩飛。

既然相機已經無法使用，那就只好把眼前所見的一切速記下來。在他手中逐漸成形的圖像，還挺有模有樣，如果安德魯不當攝影師，或許可以考慮轉行為素描家了。^or。

「雖然我有黃銅魔洸砲這武器，但果然還是用劍戰鬥更靠譜吧。」
語畢，男人收起紙筆。
鋼劍斬人、銀劍除魔──既然方才的委託是魔物(>>n20)，他便抽出了銀光爍爍的劍刃，上頭鑲有符紋寶石的嵌槽中，發散著各種土耳其色的輝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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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線另一邊，安德魯持劍而立，靴尖踩著條微不可查的獸徑，他才剛收起畫筆，就有數隻松鼠與狐狸朝著自己的方向奔來，母鹿在倉皇間擦撞到男人腰側──這些走獸明顯是在逃離著某物。

獸有獸徑、鬼有鬼道，不知名的鳥類從頂上掠過，森林深處徐行而來模糊的偌大黑影，輾毀兩旁灌木、推倒巨樹……即便不可置信也得置信的是，那型態看似迷人柔軟的泰迪熊布偶，但卻高聳遮天，好像要連太陽都能一口吞下。

要說不感到恐懼絕對是騙人的，人類最初也是最終的恐懼都來自於未知，世界的未知、死亡的未知……但既然在這世界裡頭，所有未知都有解答，於是生何喜？喪何慟？

泰迪熊在察覺到安德魯後，可愛的面龐瞬間長出尖牙，男人只是輕輕揮劍，他觀察到怪物的腿部動作，並在巨獸撲獵前便先料準慣性和其他細項，砍下一只填充玩具的熊掌。

符紋銀劍的傷害並不高，深淺不一的土耳其藍在晦暗森林中劃出劍弧，譬若過隙流星，棉花斷裂處留下了凍傷和緩速的效果。

「讓遠一點──！」
我可不曉得這寶貝能有多少威力。
安德魯拉開距離、扯著嗓子大嚷，他將黃銅製的魔洸砲扛上右肩，在漫長的蓄能過程中，感受生物體之間的尖吼、摩擦……那是極致的人類工藝，與土地孕育而出的力量共譜──

魔洸砲打出炫目刺眼的青藍色光束，直線距離上的泥土都被刨開條凹壑，其中的植物和魔獸都在轉瞬之間灰飛煙滅，剩下一些晶亮如新的戰利品，和跌坐在地的食屍鬼安德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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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盜船自地平線另一頭升起，挾帶著濟世的一種虛妄磅礡，在高空炸出絢爛煙花。那好像另一種信仰，自火焰中誕生，夾帶著嶙峋神性升騰、飄散於灰飛煙滅中。或許更近似於七月蜃景，三月驚蟄，融冰般凋落地無聲無響。

假定不是這齣精彩絕倫的表演，安德魯恐怕能夠更快察覺(>>@12)，兩人身後的異相吧。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男人長臂一伸，勾起滑至左近的冷兵器，當即是朝著貝爾納狄諾的方向刺去，勁力之猛，削去織錦呢帽上的一綹流蘇──

然而銀劍卻只是彷彿條靈動小蛇，滑出個角度倏然打中俄羅斯套娃美麗精緻的蛋彩顏料臉面，露出裡頭的桃花心木。偷襲伎倆失敗的魔物被激怒後攢動不歇，朝著有人的方向硬是絞起腹部裂口，恍若一張大嘴瘋狂襲來。

男人配備的黃銅魔洸砲發出引擎怠速的低鳴聲，發動與冷卻時間皆長的強大武器登時緩不應急，安德魯卻僅以肩側便將魔物撞開，與敵對生物纏鬥段距離後，他甩去手套，口中的獠牙和爪尖以驚人的速度茁長──

［天賦：食屍鬼種族技能－狂獵盛典］

男人一躍而起，避過俄羅斯套娃的衝撞。撲向前，尖爪朝著怪物頭臉橫劈，出招雖不如使用魔導器和銀劍時穩紮穩打，卻見他身形如雷，閃著妖異的紫光竄向敵人，去勢迅即，殘影彷彿滴落在毒藥中的漣漪。

不出半刻，木製的精美娃娃便被撕成碎屑。安德魯咀嚼著嘴中木塊，毫無方才經歷一場惡鬥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