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0

櫥窗裡的瓶瓶罐罐折射著陽光，因為在櫥窗裡的這個事實讓它們顯得格外美麗，且更具觀賞價值。安德魯看見大街上熙來相往的人群，彷彿無故參與了他人正在實現的夢境。

而他就僅是，路過。是外來的異物，不屬於美夢成真時分。

左半邊的人們進入天空的褒廣之中，與孤獨的天鯨一起遊蕩，天空和大海沒有分界；或許是浩瀚吧，在萬物底下睡著舊日支配者，街道上有男扮女裝的鮟鱇魚，用尾鰭行走，裸承的少女泡在噴泉之中，渾身爬滿綠藤……

面對這麼洶湧的幻想，安德魯頓時整個人都征住了。他以為再也沒有東西能令他吃驚，沒有新的典範可以衝擊到他的舊典範──

對未知的追求開始感覺像是一種癮，而非單純的求知慾。如果說這些畫面、構圖、光影、故事是一種食糧的話，那麼自己的暴食症值得觀察。對飢餓的恐懼讓男人不斷索求食物，如今他就睡在盛宴中央，想著小口享受卻看見自己囫圇吞嚥。

他就身在夢幻之中，頓時卻變得無所慾求，也可能自己企索的一切終點，都已經近在身旁──即便越過千重萬壑，三千世界，都沒辦法找到比你更好的人了，貝爾納狄諾。

安德魯凝視著與自己被傳送到同一個空間的礦業巨擘，(>>13)對威廉的疑問則遲了良久才做出回應。他依舊掛著那張鬆垮垮的笑臉，總是意外的好看。

「這裡還真是一蹋糊塗──」
(>>n7) 安的魯順勢接住一個泡著動物獠牙的綠色瓶罐，並沒有還給柏特的打算，而是放在牆邊更穩更安全的鐵架上。

>>20 >>21

我卻不情願走，走離你瞳眸中曲折繁複的祖母綠迷宮。
彷彿從中斷的電影情節中，目擊一個片段，前半生踽踽跋行，記憶廣場顯露閨矜的空蕩，你自春季到來，迎接創世的瘋狂，懷托美肉和鮮花，我復擁有最好的時光，六月晨露，折射諸種疑問。

走過橋與另一座橋之間，愛慾阻斷了記憶的低語，形成渦漩。

安德魯捧起貝爾納狄諾的臉頰，對方的指尖在游走時有些搔癢，於是他還以同樣搔癢似的輕吻，落在一對喋喋不休的驕矜唇瓣上，淺嚐且甜。

「那模樣的確挺不討喜，但我很享受能徒手把敵人撕成碎片的感覺。」他的眼裡噙著一抹傾危，好像一不注意就會讓貝爾納狄諾的所有法則都顛覆似的危險，接著再以熟悉的語氣告訴對方：我在這裡，哪兒都不會去。沒有其他世界，因為你即為我的一切。

「你也很好，一直以來都是最好的。」
你看，有人面若桃花，感情氾濫。
有的人天生軟弱，有的人與愛一國。

而我聽候你，直到滿溢。

>>n7

安德魯此時才真正留意到蹦蹦跳跳的小動物店主，攝影經驗多年的男人深知，商店通常是不歡迎拍照攝影的地方。
看著那對應當是獾耳朵的圓滾滾絨毛，因為驚嘆、慌張、重新振作而有聲有色地上下抖動著，安德魯忍俊不禁地一手揉了上去，不打招呼的理直氣壯。

獾耳朵的觸感相對於雄獅耳朵粗礪了些，但依然是令人嚮往的柔軟毛皮。

>>34

「我可是早在你的邦國裡稱王，而你渾然不覺。」
親愛的貝爾納狄諾，我們擁有共同的領土，彼此統治、支配……在時間的盡頭風乾，永誌難忘。只要你依舊存有一點顛倒的夢想，僅僅如此，誰也不必挽留。耗除我輩此生，萬種岐疑。

伏特加苦艾，紅酒杜松子對飲，你永遠比自己想像的更醇。捨棄軀殼、交談或暗語。世紀孤雛手執獨根的蒲花，終至平庸地盛放。

「或許該完成的總是會完成，而得不到的永遠無法得著。」
或許是在比喻兩人之間的關係，安德魯嘴邊還烙有貝爾納狄諾乳與蜂蜜的氣息。愛如鑄鐵，易重而輕。

但我要你，這點永遠不變。
倒也不必永生永世，今生今世就已足夠。他理了理自己被扯開的領帶，有人說，這些字眼充滿驕淫的隱喻，但你是那麼顯而易見，有著祖母綠眼睛與漂亮的眉毛──你是全世界都無法避諱的一行性暗示字列。

「希望你還沒有忘記那句最肉麻的獻媚──我愛你，貝爾納狄諾。」
他輕依在男人耳畔低語，以舌尖齒緣反覆挑弄著音節。
有何不信？有何不義？多重世界如斯燦爛，一切都是可見，可觸摸的，連苦苦想像的力氣都不用，自然有人為你合宜安排……但安德魯不需要，不要的終究是不要，他只想讓時間停在這一刻、永遠的這一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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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這蹦蹦跳跳的小小店員，恐怕是一秒鐘都不想多待在這尷尬的場景中。隨著越堆越多的物件佔滿了整個前台，本即不甚寬敞的空間逐漸侷促，而伯特整隻小傢伙也更加侷促了起來。

安德魯思考了片刻，見著(>>33)威廉曲折繁複的比手畫腳，男人倒是逕自抽出隨身攜帶的紙筆，坐在一疊咒語書上速寫了起來。

半晌過去，典型的中世紀酒館速寫躍然於橫紋筆記本中，彷彿情節的下一秒，就會有著說不上美麗但耐看的老闆娘，推開兩扇蝙蝠門出來招呼客人。

像是擔心對方無法理解，男人遂在紙張上畫了櫻桃和啤酒的仿真素描……天曉得這國家的啤酒會不會用靴子裝著？安德魯將作品交付於眼前的嬌小店員。如果這個國家有神的話，請給予一點庇佑吧，他沒來由地想著。

>>n27

「噢……多謝你了，小小店長。」
事實上也搞不清楚這間店的真正所有權人。安德魯伸出粗礪的大掌揉了揉青年頭上捲髮，帶著些許的驚詫與不可思議地看著地圖。沒來由想起那句多年前在中國餐館用餐，幸運餅裡頭不熱不冷的紙籤──專心之致，終將成功。

他掏了掏左邊口袋，除了原本就在那兒的皺巴巴紙鈔外，似乎還多了幾個當地的貨幣。他將幾枚銅板留在堆放滿空瓶雜物的櫃台上，仔細端詳起那張不禁令人莞爾的地圖。

「作為答謝，我會找機會幫你寫篇報導，當作免費宣傳。」
朝著伯特揚起一個直出胸臆的笑容。或許在某個平行宇宙中，真的有篇以法寶商店為題材的奇想短篇小說，真的刊登在《底波拉日報》的副刊上頭吧。

>>50 >>a18

「你該不會當真想把這東西買下來吧？」
安德魯挑起眉毛，送給對方好似見鬼了的表情。接著逕自牽起貝爾納狄諾沒碰過不明乾燥物體的那隻手，「或許買些紀念品回去也不錯，可惜，咱們始終不清楚那小傢伙究竟在說些什麼。」

他踏出店門口後右轉，發覺泡在噴泉裡頭的綠藤少女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頭巨大的水滴魚扁在淺淺的造景中，可怖駭人的白骨巨獸從旁經過，它頭上戴著頂小小的禮帽，和身旁巫師裝扮的少年有說有笑……

眼前的情節依然如夢似幻，夢的邏輯不等於故事的邏輯，於是你幾乎不可能把夢帶回現實世界，因為一到夢醒時分，黃金就會變回汙泥、絲綢會化為蛛網……他拿起相機，試圖冒險帶回一些東西。

>>54

「我還以為義大利也是這麼悠閒的地方。」
他牽著貝爾納狄諾的溫暖掌心，回想起自己在義大利的旅行。安德魯對地中海的第一印象，果然是藍得澈底，像你一生從沒見過藍色那樣的藍。

然而宗教城市內的豪華就算是今日也難以想像，無論看幾次都令人瞠目結舌的聖彼得教堂，便是當年賣贖罪券集資的成果，教堂內部便可見識各代教宗揮金如土好大喜功的程度。簡單目視，越豪華越漂亮的，便是越用心搜刮民膏民脂的──

不過，他們都是一代藝術家最忠誠、最慷慨的客戶了。靠著他們積極的腐敗和揮霍，才留下今日的名家名作。

然而安德魯腦海中的義大利，可不盡然是那些他連看都不想看的非自然場面。例如靠捕魚和造船維生的某個沿岸聚落，走入沒有人煙的小巷裡，陰影下消暑的貓抬起頭來，表情像在提醒『這裡什麼都沒有喔』。『只是想瞧瞧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罷』。他回答，並繼續往上爬。

山頂坐落廢棄的風車，被三天不退的陣風緩緩吹動。眼前無數低矮的房子，面對金色斜陽時分的海。透明的、乾淨的、無垠夏日……義大利已經來找過他了，他的義大利將永遠留在相機中。

「至少相對來說，美國總是太熱太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喘口氣的餘暇時間。」
他們併肩走在(>>n30)充滿全新典範和衝擊的道路上，安德魯發覺自己已經不再那麼吃驚，倒也沒有什麼更值得自己留意，只是看著手中的地圖，繼續向前──

那麼，前方一定會有什麼等著，直到你身後窠臼的一切逐漸消逝。

>>80

「那麼，跟我走吧。」
整齊、安靜、紀律帶給我們的是什麼？更多的常規、客套、難以吞嚥。是個閉著眼不必動腦也能演的簡單戲碼。嘿、劇本可是我寫的、故事是我編的，我安排、導演……何須慌張或驚訝，又何必落於俗套？雀躍或失望？

「去一個再也沒有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用我的目光欣賞這整個世界，你將發現她如斯美麗，也萬分醜惡──其中，我心裡最永誌難忘的風景，依舊是你，貝爾納狄諾。」

人類有太多問題得解決了，其中，活著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我們只能接受生命，一開始就是他人的意志使然，沒有人選擇在這裡，我們，都只是在了。安德魯用一種彷彿在小酒館興起演講的語調，輕鬆愜意，毫無討論生命本質或反抗權力的掙扎。他說：

「既然生命短暫，施者與受保護者都在顫抖。我只願留待一次次純粹重逢的感動，對於未知事務和典範的衝擊與冒險……無論如何，你都願意跟我走嗎？」
像是在回應那表面情的玩笑，安德魯給予對方一個直出胸臆的表情，其中包含了盼念、愉快還有對於戀人的予取予求，他輕笑著補充：

「我還真意外你的願望這些年來都不曾改變，還記得嗎？我是媒體大亨、你是礦業巨擘……我們就算想把整中海沿岸的所有果園都買下來也不成問題。」
但這是你要的嗎？貝爾納狄諾，無論哪種生活，我都心甘情願地與你一同度過。就像現在早已偏離地圖的方向，他也都只是愜意地繼續前行。

>>91

如何能迫近地捉住那誠實的珍獸──緊握牠，除非牠意圖逃走。幸福來臨的時刻就彷彿一隻雪地中的青鳥，一不小心便會凋殘地無聲無響，況且大多數人都不願相信珍獸存在，又何嘗會踏雪遠行？

在諸種逃亡家面前，春天長出皮毛，見著辯詞徒增幾磅的字典，神色慚愧卻豪無悔意。於是在盤飧間快樂，像一尾魚，解開鰓衣，初學直立便曝光了真心。

獵人沿途撿起那些毛皮、鰓衣、死體……在四季遠行，他所找尋的從來就不是珍獸，他要的一切都在這裡了。男人握緊貝爾納狄諾的掌心，給了對方一個雄強有力的結語：

「我從來都沒質疑過你的真心，親愛的貝爾納狄諾。」
他順勢拉起兩人交扣的手，在對方的手背落下一枚親吻，或許還說了些摸不著邊幅但很甜蜜的小話。彼此走過的短短路程，卻彷彿以對方做為方位走過一整個大陸後，『我能上樓嗎？』低問。好似不過偶然經過的從容。

懂得愛與吸引愛意，本身就是一種最大的才氣。他悄悄以相機捕捉貝爾納狄諾臉上的笑容，相信對方一定也能察覺那有多麼美麗。

>>@11

慕朗戈挾帶著電子音的情報自通訊儀器中傳來，安德魯不免皺起了眉頭，他的大腦知道但是並不在乎，像是刻意要已經理解的語言在吐息間迷失，太擠了，這些現實，總是混合著現金、食物、肉身和混亂的味道。

世界周而復始地重複著同一件事，女人們相互矛盾的想法和無可救藥的行為方式，男人們對女人粗淺的理解、分類、追逐與踐踏……不曉得在宇宙委員如斯發達的科技背景下，是否重複演繹著這齣鬧劇？

安德魯不難從(>>a33)詳細完整的新情報中找到紅櫻桃的位置，但橫豎而言還是方才小小店員給予的地圖可愛許多，遊人過客絡繹不絕的酒館很快便展開在面前：

「嗯……我還以為會是一半沉在地下室，不好也不壞的酒館。」
似乎是在說自己稍早話的假想速寫，男人認為這間店早已超出他對中世紀酒館的認知，比那些都更大更寬敞更紙醉金迷。推開兩扇蝙蝠門，他替貝爾納狄諾扶著其中一側，直到對方踏入店內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