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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魯只是名捕捉光影的狩獵者，偶爾是寫字的人、革命家……他不暗熟魔礦系統的運作，僅是拿起手中的相機，在斜光側影間捕捉了幾張貝爾納狄諾的照片──殷勤而至美，影中人和攝影人是同樣一種忘情。

在繁瑣的修繕作業結束後，安德魯露出一個熟悉的溫暖微笑，那像是辛苦整天，洗漱後後穿上一條鬆垮但無比舒適的老睡褲那樣令人安心。這張臉露出潔白整齊的牙，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後，笑著說：

「幹得好，辛苦了。」
人群激動的時候，你要涼薄；人群奔跑的時候，你要回頭。我的身體就是我的國土，我的思考是這國土的律法，他想，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所以在一切算是告個段落後，安德魯也總算找回那個冷靜自恃的律法。他拿出筆記，替方才拍攝的照片寫下註解，並留下一行潦草的字句：

不要有骯髒的恨意，除了對於生的本身。生的本質是殘暴、是策略性結盟、而後排他，你我都是，方法不同，誰比誰優雅漂亮。我們同時在這裡，沒有人選擇在這裡，我們只是在了。

意想到此，生的原則。他簡單提議：「我很餓，你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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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再說下去，我都要想念起不會撐壞扣子的安德魯了。」
他們彷彿經歷了一種溽暑將近的哀頹，富含貝殼鈣的朦朧灰色，卻有種捉住時代裙角的凜然，即便譬若幽靈、無法蹴及的既視廣角。像攝像機難以捕捉的一個畫面，縱然如此，而安德魯也甘願想像、甘願逾千百季的尋獵。

「那走吧，下頭的能源應該都已經恢復了。」
不如說是詛咒吧。安德魯搭上對方的肩，裹覆一副階級性的肉體，他強壯、可口，毫無保留的慾望高漲。
安德魯很餓，他想揉亂貝爾納狄諾新漿的襯衫，聽那張嘴抱怨、喘息，流盪震動的呻吟……支解、拆分，切成剛好可以吞下的大小，似易碎的晶柱體，安德魯綠松石似的眼睛看著他，安靜地走下樓，前往人群雜沓的宴會廳。

一掃頸間懸宕的思維，筆尖濃染的節奏暫歇。

>>11

「哈、那我就把他當成讚美了。」
兩人來到宴會廳時，他不著痕跡地鬆開搭在男人肩上的手臂。他覺得自己終究無法存在於故事裡，因為他是寫故事的人……然而此時此刻，是否能有個角色能讓他演繹，能讓自己嵌入字句中。

安德魯自然有注意到討論正如火如荼的進行著，然而男人僅是在宴會長桌上搜尋著他能找到的，最生的肉品。若他願吐露的，都是輕淺，亟欲吞吃的，則濃烈如血。

男人拿起餐叉和瓷盤。將生牛肉切成肉塊，沒多作咀嚼便吞下。桌上的紅酒已經溫了，他拿起酒瓶，伴隨著深呼吸往脖子倒了下去，一切都成血肉模糊後，他才饜足地長吁口氣，自然流暢地擦嘴，彷彿經歷的只是場社交晚餐。

>>10

「嗯哼？」他挑起了單邊眉毛。「我倒是更想和那些劫船的王八蛋面對面談談。」安德魯將指關節摺得喀喀作響，用拳頭硬碰硬的話倒是有絕對的自信。然而他老了，或說至少不再年輕，經歷什麼都會想到過去的回憶，彷彿再也沒有初見某物的感觸。

這是年歲增長的詛咒，所見的所有事物，最終都會酷似從前的碎形。在大洋上的人魚海中央被打劫，也只會令安德魯想起他曾在馬坦薩斯省的烈日下被機槍指著腦袋……或許所有結論都指向以暴制暴只會延伸出更多野蠻。

「要找出藏在我們裡頭的海盜麼……何不問問亞當呢？我記得他才說了有什麼儀器。或許那兒會有更多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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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魯揚起了眉毛，不免給了亞當一個理解但帶了些難堪的微笑。遂將手中喝了半罐的溫紅酒向前遞了遞，聲線譬若打響喉頭的渾結：「嗨、亞當。別這麼見外嘛，待下船後咱們再好好聚聚。」

在這麼個年代裡，自己可不能保持憂愁，亦無能懷抱絕望。檢索著眾多角色、凝望語言的機械運作。求生、咀嚼，觀想無面貌的神祇，能給予個慷慨的啟示。安德魯復言：

「你的情報很管用，但也別太勉強自己了，吃些東西罷。」
你的身體就是你的國土。安德魯又一次想起這句子。雖然想拿相機替闊別重逢的老友拍個幾張紀念照，卻怎麼也找不到適當的時機。

男人思考了半晌，接著從長桌上練了幾塊塗有抹醬的麵包和乾淨的飲用水，遞給亞當。

>>21

「嗯不……對我而言，真正的問題是。」
安德魯在筆記本中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字樣，良久時間後才正式加入了討論。

「假使就亞當所說，(>>15)，沃夫和維洛桑之中，有一人有異……兩位先生都已下落不明。那而今打哪這麼多混上船的海盜？計算下來，若要和諾特的說詞對上，真有整整四名海盜混上船？」男人攤了攤手，展示出五味雜陳的表情，接續描述：

「也因為建立在這點矛盾上，我的懷疑人選是諾特。
因為橫豎而言，我還是信任亞當。」
看在過往的交情和許多好照片分上。相對而言，諾特就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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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對先生你的懷疑不置可否。」
忝然的呼吸、徒步，行走之間。真實總是這麼扁平，誰竊竊私語、誰互相責問，當事者和被當事者的憤怒、遺憾、未知都是如此荒謬，他漸漸感到一種被填塞的虛無。

「就不說別人了，假使我和貝爾納狄諾想要這艘船，我們大可掏錢買下來。何必這麼大非周章？」有錢就是任性。

他也不想說自己拆了三枚炸藥和喚醒湯普森的事兒了。互相比較只會讓場面顯得像是五歲小孩鬥嘴。

>>36

「……抱歉？」安德魯的表情中沒有怒意，那反倒是種一無所求的淡薄，或許也有人稱之為輕蔑吧，一種總站得離人群三步遠的距離。

「當先生出口的懷疑已成定局時，就不必和我談什麼抱歉。包裝或藻飾都是多餘，字句是劍、輿論更是所向披靡的武器……對人類這種社交動物而言，無須火煉的熔爐，他人即地獄。」

男人鬆了鬆臉面，遂言：「意思是，你不必和我抱歉。」他的神情多了幾分理解。還有我真該戒掉那些隱喻的壞習慣。他想。

整艘船上都充滿了按圖索驥要找到一張真相菱角照片的人，但充其量，現在底片裡只有明信片上的三流風景。安德魯找了張椅子坐下，翹起條腿，啃著麵包。

>>41 >>44

「唉……」
安德魯對著尤司特嘆了那麼一口長氣。試著戒掉自身詞語中的隱喻或信仰。

「首先，我不希望看到有人互相道歉。人與人之間需要的只是理解和尊重，即使我說話可能言重，但也並非帶著惡意。」男人把乾巴巴的麵包吃完。

「尤司特先生亟欲表達清白的心情我也是明白，然而就我自己的立場，現階段並沒有懷疑你。(>>32) 還盼你收下這份得來不易的信任。」
他從不把頭抬得老高，那將會把帽緣的陰影照在他人臉上。因為安德魯就想看清楚，細細端詳窮愴或奢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