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施洗者約翰在猶太曠野傳道，說：天國近了，你們應當悔改。

這項信息將要持續呼喊，凡來到地國的眾天使，皆是為彰顯天的權柄而下凡，杜伊涅塞爾是亦是其一。初有形體時，巧手的莫勒菲德將名為Democritus裁決的長矛交與他，大天使卡麥爾則指引他：汝應向戰火而去，裁決勝敗。

長久一段時間，眾天使代行著神權、神智與神愛。起初人們對於神蹟仍懷著崇敬之喜敞臂接納，杜伊涅塞爾能不去掩飾他的雙對翅翼，為地上秩序給一方帶去勝利。

然而漸漸地，越來越多人類、地上國的王背棄了神，他們將彌賽亞釘上十字架，亦是背叛了自己。在基督復活，回到天堂那時起，杜伊涅塞爾開始為人類改變，他不再以天使的面貌出現在人們面前，有時他是一位白髮皤皤的老者，有時則是驍勇善戰的將軍，他開始「成為」人類，兩千年過去，卻始終不明白他們無止盡挑起爭戰的原因，而那竟是他存在的理由。

A.D.2222 Oxford, United Kingdom

杜伊涅塞爾慵懶地倚在他新網購的人體工學椅上，無所事事地神遊在悠遠的記憶中，直到模擬鳥鳴的提示音將他喚回現實，他和那張新椅子相處得十分融洽，他甚至不得不佩服研發專利人的巧思，不僅讓他能以最省力的方式賴在上頭工作，還能在辦公桌與落地窗間那片小小的天地隨心挪動，不需要頻繁起身。

其他的能天使看到了定要開他玩笑——手握Democritus權柄的杜伊涅塞爾，他甚至忘了將翅膀收到了哪兒！

然而杜伊涅塞爾自認不是迂腐的守舊天使，現在早已不是披著浴巾顯擺著翅膀就能受人類歡迎的年代，而戰爭，也不再只是冷熱兵器核子武器的對峙相向如此單一粗暴。

諸如商戰、金融戰，相較於傳統戰爭，縱使少了戰火對生命的直接威脅，但戰爭就是戰爭，一旦造成金融海嘯與經濟崩盤，成千上萬的人類將頓時陷入無所可依的生活，它一樣殘忍，不同的是，人類為了獲得更好的生活，透過金融經理人、代理人參與權力遊戲，沒有人能說完全是誰的責任，在如是戰爭中，這座城市裡沒有人是無辜的。

人類的慾望無窮無盡，也許他的推波助瀾扼殺了孩童們在森林裡的遊樂園，還予這顆可憐的星球一個喘息的機會。但當戰爭越來越多，杜伊涅塞爾發現，他所做的平衡，早已不再是為了人類。

天父是否會再度降下洪水，懲罰貪得無厭的人類？

卡麥爾、卡麥爾啊，也許父的使者已不再勝任他的權柄，他應當裁決戰爭，而不是神的子民。

杜伊涅塞爾想起同在這座城市，某個曾與其並肩作戰過的同類，不是力抗路西法時那種立場堅定的二元對立，關於人間，也許不帶想法才是對的。

現在他終於捨得離開那張椅子，身為天使，在人間倒是多了不少挺人性的習慣，例如完成職責之後，去酒吧好好喝上幾杯。

杜伊涅塞爾像個尋常人類一樣搭乘地鐵，他非常熟悉這個國家、這座城市，有時他會在商店櫥窗前佇足，看著玻璃窗裡頭展示的物品，或者只是看著自己的倒影，此時他與自己擦身而過的人們無異，他為自己選擇了這條道路時，便下了決定不為任何人類停留。

走進造訪數次的酒吧，他有時是白天來，有時則是夜晚，端憑他想找的人何時在這兒——the drinker's heart is not in the cup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著米維耶的緣故，杜伊涅塞爾品嚐過許多他既也記不清的調酒，他很少好奇，但有時卻會去想人類喝酒的理由是什麼，他不是真的想去探求人心，只因為那是米維耶感興趣的事物。

人潮不分日夜，這裡的客人總是有著各種慕名而來的理由，不知道米維耶是否有餘裕分神給每個進門的顧客，杜伊涅塞爾向來習慣直接找個吧檯的位置坐下，支著下頷看著調酒師俐落地動作(>>48)，為客人送上形形色色的調酒。

等待、等待，直到對方發現了他。杜伊涅塞爾與湊上前的調酒師交換眼色，在對方開口前示意今天品酒遊戲的主導權還是歸我了。

Between the Sheets.

杜伊涅塞爾隨意說了一種酒名，他知道米維耶可以輕易地滿足要求。

>>57
天使在人間的微笑，是因為看見神所創造的光。米維耶將午後陽光盛在了馬丁尼杯，曬軟的柳橙皮捲蔫蔫蜷在其中，白天便選擇濃度高的調酒飲用，這是天使少數得以恣意的任性。祂們並不會醉。

調酒不像基督聖血那般純粹，卻更符合人世的味道。

「於我而言，世界亦是如此。若不是那場嚴寒，德軍恐要直取蘇維埃心臟，然而實際上，那並非抉擇，而是定數。」無自覺地，或是杜伊涅塞爾壓根不在意，就像任何一個對著調酒師發牢騷的客人，說著兩百年前的回憶。

而意外，總是發生在你以為日子不會再有所改變之際。他在戰場上撞見循著死亡而來的惡魔，它差點成了一個變數，而彼時，杜伊涅塞爾絲毫沒有考慮放任其發生的可能。

祂不是天堂痛恨至極的路西法。
惡魔名為塔納托斯，是比路西法更加本質的「惡」——非始於墮落，而存在於天性。

杜伊涅塞爾輕易地感知出來，那相較於自己極端的存在，非屬定數。

杜伊涅塞爾對於「驚喜」不如米維耶那般熱衷，但他並非不能理解。也許他應該將其視為警訊，祂們生而不帶原罪，因而不需似人類懺悔他們的罪，天使應臣服上帝，方得擁有榮耀。


語畢，杜伊涅塞爾靜靜地看著米維耶，在他跳躍音符般的語調中飲盡杯中酒。確實不是怕酸呢，他滿足於米維耶以對調酒的詮釋向他對話，如同一杯調酒豐富的層次。
如果他品不出床笫之間Between the Sheets，又怎能辨明它不同於側車Sidecar。


調酒師陸續完成幾杯雞尾酒，酒吧內的人潮似下午的熱度散了不少，杜伊涅塞爾等了一會兒，褪去專業形象的米維耶愉快地哼著歌走向他，甚至詢問杜伊涅塞爾下午的行程。

「寄杯，」杜伊涅塞爾看似想過了，給出答案的時間異常迅速，「我是說，上回來這裡時我接受星巴克店員買一送一的推銷，她說另外一杯可以來日再取。你能夠陪我走過去，當作等待你下班的成本。」

若有日常可言，證明他已經變得太像一個人類，如果他不屬於人間，天堂是否能夠算是「家」？

他已經有過數年沒有返回天界，復活節將至，也許是該回去看看那座殿堂，正要向米維耶提及此事時，杜伊涅塞爾接近店家排了有些人潮的隊伍，而後幾乎是本能般一眼看見其中一名低頭滑著手機的金髮青年。

「⋯⋯⋯⋯」
有時候他真痛恨祂們之間的感應。不是容易寒暄的那種天使，噢，他指的正是在排隊買星巴克的約書亞。

יְ ה וֹ שֻׁ עַ

杜伊涅塞爾在心裡默念金髮天使的希伯來名。他記住的存在很多，能夠讓他在意的卻很少。

與惡魔混跡的天使，他本當其為迷途羔羊，在極北的戰亂之地，神予的翅翼潔白勝雪，而祂卻面向自己，將背後暴露予惡魔。

是甚麼令祢背棄天國榮耀？祢不也擁有神智與神愛，與我等相同？

那場戰役之中，手裡的Democritus在約書亞撞進了他的視線後開始『悲鳴』，杜伊涅塞爾自擁有它以來未曾見過如是狀況，他以為，那是Democritus對塔納托斯所作所為不滿的泣訴。

他鮮少追查與職權無關的事物，對於約書亞，他感覺到一種隱約的聯繫。


>>92
對於約書亞的招呼，杜伊涅塞爾卻是開啟了另一個一有所指的問題，他顯然不太在乎對方對於他的忌憚。

「你一個人在這裡？」
沒有等到約書亞回應，杜伊涅塞爾再度看向米維耶，彷彿已經習慣了把所有不擅長的事情丟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