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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又在想那個誰嗎？」亞瑞納特斯晃悠到男孩後方，然後懶洋洋的坐臥在他身邊，也不催促或拎走人，只是斜眼看著金豬蹭了蹭毛球，在男孩懷裡翻出肚肚撒嬌。

「那個娃娃的主人也不在了吧？不然你玩具那麼多，不玩膩才怪。」他打了個呵欠，今天打算把撿來的小東西瞧個仔細。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證實自己的揣測。
因為每個人都有過去，聊死人也不會讓他們復活，亞瑞納特斯過去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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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要求摸摸金豬的肚子，毛球很明顯還沒從記憶中回過神來，只是反射似的回應著亞瑞納特斯的提問。

「嗯，哥哥早就不在了。」明明他也喚對方作為哥哥，不過此刻他所指的明顯是別人。「因為納撒太笨的關係。」

「所以作為懲罰，納撒不能去找哥哥。」在孩子幼小的心靈之中，他知道的不多，唯有寂寞和愧疚的心情這幾年來從不改變。

是不是只要他領了罰，就能得到哥哥的原諒？然後或許哥哥就會回來，又可能他能去找哥哥了。

回過頭來對上朱紅雙眸，已經不會笑的孩子臉上寫滿茫然，還有乞求原諒的悲傷。

「吶哥哥，你說納撒現在可以去找哥哥了不？」哥哥哥哥的叫個不停，仿佛只要這樣他的兄長就還沒有離去，他又再次忘了說好不再叫對方作哥哥的。

只是若是亞瑞納特斯哥哥說可以，那西奧多哥哥也會允許的，吧？

「喔？你高興就好，想死想活都隨便，老子懶得管。」
即使感受到男孩周圍被茫然和悲傷籠罩，亞瑞納特斯扔一臉毫不在意似的揮了揮手，把豬叫回來又變了幾顆金蘋果餵了過去。

半蛇妖的字典裡沒有愧疚兩個字，無樂不作的他更不懂為了一個死人折磨自己有何必要。懲罰不懲罰的在他耳裡聽來就像小孩子的童言童語一樣莫名其妙。

－－老爹他只有說過，要努力守護自己的選擇到最後一刻。

「如果老子不放人呢？你就沒想過，你哥真的想看到這種結果？為了讓你滿嘴罰不罰的，愁眉苦臉過一輩子，所以犧牲自己救了你？」

他根據男孩的夢話推測，反正講錯也不用寫考察了，所以都隨便啦。

「還有，救了你的是他，你應該問的不是我讓不讓你死，是他當初為什麼要讓你活著？」
亞瑞納特斯聳肩，咄咄逼人的問句緩下來不少。


「現在答不出來的話，去他的墓地看看吧，那個誰說過睹物思人嘛！」

尋死的理由可以有千萬個，而活著的意義卻從來藏得找不著。

人都說孩子是神所賜與的禮物，然而卻無人能解釋為何每個嬰孩出生之時都嚎啕大哭。

生存從來不是易事。


到底當初哥哥為甚麼要讓他活著？
開朗的丶優秀的丶完美的哥哥，是為了甚麼才讓自己活下來？

「……納撒不知道。」認真想了好一會才搖搖頭，男孩不自禁的落下幾滴淚珠。

男孩確實答不上來。
一直以來，他會做的就只有責怪為何活著的是自己而不是對方而己。

「……納撒不知道到底哥哥要納撒活著做甚麼……」因此當被質問時，他才發現不管是他想要的，還是哥哥想要的他都一無所知。

……要當面，再問哥哥一次嗎？

那天草草做好的墳，他一次都沒有回去看過。
因為哥哥已經不會回應自己了，因為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因為他還不能面對哥哥死去的事實。

只是當所有都在改變的現在，當憎恨厭惡不再能作為止痛藥的此刻，他不得不去正視這一切。


「哥……亞瑞納特斯接下來要做甚麼？」走了過去抱抱小豬，然後拿自己喜歡的糖果去餵給對方，抬頭問人時這次他總算記得改口了。

回去吧，想來想去他能確定的，就只有他確實想哥哥了。
哥哥總是會教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走的。

然而貪心的孩子卻同樣不想要分離，因此他開口詢問。
再說只有自己回去的話，他還是有點怕。

這麼久才終於回去，他絕對會被哥哥罵的。

「很好，我不是你哥，以後就喊亞瑞納特斯。」

雖然他不是會蹲下身幫孩子抹去眼淚那種哥哥，但騎豬金閃難得沒給自己起些亂七八糟的封號，表示他其實相當認真。

然後他對著坐騎彈指，豬背馬上就出現一大一小兩個鞍坐，吃了糖果又能去旅行的金豬十分興奮，用蹄子刨起了草地來。

「......現在不知道也無所謂，你還多的是時間想。」亞瑞那特斯把毛球拎上前方那個小型豬鞍，為他扣上繫帶，自己再駕輕就熟的跨坐在後，拾起韁繩，一躍而起，飛馳於暗夜的星空之中。

「告訴小傢伙你哥被埋在哪裡，牠會自己找路。」飛天金豬豬的方向感大概贏過一大票航海家。


「還有，要是你真的覺得有所虧欠，想辦法用實際的做為彌補吧，不然你撞了樹跳了海，問題都還在那裏。」

迎著晚風，亞瑞納特斯的聲音第一次染上些許疲憊。



「......覺得被拯救是個錯誤的話，也差不多吧。」

不論過了多久毛球永遠習慣不了亞瑞納特斯的雷厲風行，話都沒說完就要起程讓他呆了一刻才回過神來。

不過至少亞瑞納特斯願意陪他走這趟，光是這點就讓他足夠愉快了。

「那麼先到前面的樹然後左轉，走個30步左右後往右邊就會看到小路，然後……」乖乖在好後開始指路，不過毛球倒是忘了村子的名字，路他還是記得的，只是就變成了足足說了15分鐘才把路說完，也幸得金豬的記憶力出奇地好，不然他們大概要找路找很久才能回去。


「哥……亞瑞納特斯的家人呢？」在路程上毛球猶豫了一下開口，然後急急忙忙把稱呼改掉，他還需要好一段時間才能習慣。

他不是喜好過問他人過去的傢伙，然而出發前對方落下的話讓毛球在意得很，他直覺就是不能不管。

再說讓亞瑞納特斯當了他的哥哥這麼久，他可都還沒有真的認真關心過對方的一切。

這樣可不是家人該有的行為，他想。

「我爸媽都死了，被族人殺了，因為我是個混血。」火球龍族長老會是血統主義者，異族婚戀可是大罪。

亞瑞納特斯就像討論著今晚該烤牛肉還是雞肉吃一般稀鬆平常，這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只是他也不會想主動提起。

即使當時多麼悲慟，數百年的時光也足夠將傷口風乾，就這麼讓人揣著遺憾前行好遠好遠。

「我爸用我守必白的那個結界藏著我好幾百年，他戰死的時候，火球龍也差不多因為內鬥滅絕，那之後也沒人要追殺我了。」他們下了豬，腳下踩過枯葉發出簌簌的聲響。

「……我也想過，如果我沒出生，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死了，但老傢伙說和我媽結婚是他們的決定，生下我、保護我、救我也都是他的決定。」

亞瑞納特斯跟在金豬後頭，高大的背影罩著毛球，和巨木投下的影子無異。

「最後為了我戰死也是他的選擇，怎麼樣我都不應該扛起這個責任。」金豬原定坐下，亞瑞納特斯也停下腳步，瞇起紅瞳打量前方。

「……很明顯的，你哥需要一個像樣的墓碑。

告訴我你們以前都最喜歡什麼地方？」

安安靜靜的聽著對方敘述過去，回頭望望亞瑞納特斯毛球沒找著迷茫，卻也有著和自己相似的思念。

「亞瑞……毛球是哥哥撿來的，所以會陪著哥哥的啊？」想不到該怎麼做，只有在離開金豬的背時伸出小手要牽著人，而意義他說實在不太懂。
但每次自己傷心的時候哥哥也是這樣牽著自己，然後寂寞就都會消失不見。
說好要建立新的關係，卻不代表以前的東西要一拚抹去，男孩是這樣想的。


回到墳前那天草草堆好的土堆一切依舊，孩子當年僅僅拿木條在上方插上標記，畢竟會來看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己，只是沒想到連他也這麼晚才回來。

吶哥哥，一切還好嗎？
他本以為自己對著這些只會泣不成聲，就如同每次回想起哥哥時一般。但原來當真正面對時他有的更多都是想說的話。

就像是久未見面似的問好作為開場白，雖然誰都知道這話沒有用處，卻非毫無意義。

納撒，有了個叫毛球的、奇怪的新名字啊。
而且還學會了下雪，雖然現在也不知道還會不會繼續懂這能力就是了。
輕聲細語飄散於空中，和死人報告向來帶著遺憾和傷感，卻也有著幾許釋然。


所以說，哥哥那天為甚麼讓納撒活著吶。
他的世界不大，要報告的事情也不多，不一會把該說的都說完，然後就是壓了三年的疑問。

而理所當然般沒有回應。

誰都不在的話，為甚麼要留下納撒一個人啊？
所有的愧疚和悲傷，其實到最後全都是無法排解的寂寥。
像是被遺棄的小孩，即便不是本意，提問卻不知何時變為質詢。

只剩下一個人，納撒真的好寂寞好寂寞。
淚水盈上眼眶沒有落下，他最近哭得夠多的了，而他現在要的並非就此崩堤。

說好了永遠在一起的，哥哥卻自行毀約了，那還要納撒做些甚麼呢？
他需要找出走下去的理由，需要找出改變的方法。


泰迪最喜歡納撒的笑容了。
然後混著風聲，記憶中的西奧多回應起男孩的疑問。
不管是甚麼麻煩，納撒笑一笑的話就變得沒甚麼了。

所以吶，我們一會兒死後再見吧。
那天分別前的話此刻回響於納撒耳邊。
當日笑著分別的西奧多，其實早就知道結果了吧。
早就知道要留下弟弟獨自一人，早就知道對方會有所怨言。

記得看到我時要笑著啊。
所以早早定下約定，免得在久遠未來天國再會時被大罵。
也希冀著以此給予些許安慰。


……若是還要納撒笑著來找哥哥，那不是太過分了嗎？
風聲終究不會帶來死人之語，毛球說到底，也僅是自顧自把話續下去。

然而亞瑞納特斯說得沒錯，有些過去只有在開口問出來時才能想起。
那天分別的場景是他忘不掉的惡夢，卻每每忘記了在那之中的約定。

納撒才不聽呢，哥哥是大騙子，之後一定，會罵哥哥的。
約定的內容實在不易達到，而明確的目標他依舊沒有。
然而那滿心只想著何時才能去兄長身邊的陰暗卻也撥開了幾許雲霧。

臉上不知何時多了一行淚痕，毛球勾勾唇角，面對墳墓露出的笑容，雖然剛哭過實在是有點難看。

不過對於毀約的哥哥，對於還未能完全走出來的自己，或許這是最適合的吧。


「呃……湖邊的秘密基地……？」他沒有少聽亞瑞納特斯的話，把臉擦乾淨才回頭看人，然後伸手指向森林的另一邊，那之中藏著的小湖是兩兄弟最常去的地方。

也是他當年躲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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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啊，好。」亞瑞納特斯點點頭，倏一聲化作半龍型態，直衝數百公尺的高空。

他認為有些事情人得自己面對，反正他出言安慰也不可能讓西奧多活著回來。比起介入毛球和他哥的私人談話，亞瑞那特斯寧可選擇自己能做的，正確來說只有他能做的。

─讓這片土地也留下某人至親的影子。在兩人重逢之前，至少有個可以憑弔的地方證明思念之人的確存在過，回憶會褪色，可是黃金不會。

飛龍在天上盤旋了一圈之後回到了對岸，在西奧多長眠的土壤前方，出現一座他在湖邊找到的小屋，兩人那時搭建的「秘密基地」，快要散去的建物被他好好地用金質還原，一如毛球和西奧多當年搭好的模樣，映著陽光閃閃發亮只是尺寸至少放大了三倍，成為河岸的新地標，彷彿讓天地也承認那段被迫中止的過往^which

「怎麼樣？不錯吧？」旁然巨物瞇起瞳仁，對自己的作品甚是滿意。

「......金豚特快車會載你回神殿，那我就先走了。」

黑色的混種龍拍著翅膀，很快地就往神殿方向飛的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