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比克曼鎮的暖爐子早就得開啟了，早晚林間的霧氣變得更加濃厚，吐息間呵出的白霧掩蓋了路人的視線。

然而即將入冬的節日卻不顯得蕭條，這幾日又明顯看出了不同，幾戶人家的掛飾擺出不同於灰白磚瓦的顏色，會動腦筋的商人搖著鈴鐺唱歌，遠遠傳來，為周遭添上一份季節的氣氛－－諸聖夜。

在人多時不預期的碰撞都只是小事，阿奇爾想，他凝神注視著這條街道，男人的步伐透著堅定與凜然，遠遠見到他的身形就彷彿一尊刻痕深邃的雕像，男人抿著唇，沒注意到帶著小孩的婦人偷偷將孩子拉離人行道，他專注地看著，直到與某人擦身而過時耳邊傳來了細語。

是誰殺了知更鳥
「Who killed Cock Robin？」

我把它埋在冰冷的石墓裡
「I bury it under the cold marble stones。」

阿奇爾低聲回答，隨後感到紙張壓上手心的觸感，男人粗梗的指節麻利的將信籤塞入袖口內，當他在一棟四樓高的建築前站定、抬頭時，身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痕跡，一眼望去，人來往的街道也一如往常。

男人沉思了會，用右手在嘴邊吹了個口哨，過了幾秒一隻黑色背羽的鷹降落在路邊葉子稀疏的樹枝上，歪頭看著他。

他對牠比了個手勢，個頭不小的鳥禽居高臨下的盯著男人看了幾眼，又往建築物看了幾眼，來回幾次後竟撇頭往三樓某戶窗台飛去。

「……這小妮子。」男人眨了下他餘下的深灰色左眼，好似有些愣住，然而他只是失笑的聳聳肩，隨後踏入旅社－－霍爾頓街，274號。

從外頭進來的阿奇爾習慣性的拍了拍衣物跟髮梢以抖落落葉或枯枝，然而除了略顯年紀的灰髮外他乾淨整潔如常。

節日近了，旅店周遭的人聲變多，裡頭也溫暖了起來，火光映著交誼廳裡優雅享受的居民側臉，阿奇爾想起自從租下房間後似乎未曾認識過所有的住民，簡單說他並不確定這裡到底有多少人。

不過那並不要緊，社交從來不是阿奇爾的第一要務，對他而言住處其實只要有能躺下休息的地方──和酒，就足夠了。

>>36
隨著一聲短促的嘯啼，男人一眼就看見了從樓梯踏下來的人，以及大搖大擺、把人的肩頭當沙發蹲的禽鳥。

沒什麼變呢，他細長的眼眸瞇了起來，像是想回憶最後一次見面時青年的樣子──不，已經不是當年的青年了呢。

歲月在人的面容上留下痕跡，在他身邊的人總是輕易地來去，他從不上心於這點，導致阿奇爾自己都快遺忘了這段時間到底有多長，忘記了分別的時候也需要想念。

因為想念只是徒增頭疼的機率而已。

男人自然地向前走去，在對方面前停下，伸出手靠近老鷹然而並沒有被理會，老鷹像是認定了此人會給她更好的東西吃般黏著不放，阿奇爾笑出聲，他的聲音乾啞，像冬日被冷風吹得摩擦的枝椏。

「Josh，竟然放我鴿子呢，膽子越來越大了？」

>>46

「沒收到啊……」男人的眼神往老鷹撇過去，鳥禽左看看右看看，還順便理了理身上的羽毛，就是不看他。

見狀阿奇爾也未動怒，似乎難得的心情頗好，「罷了，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你在附近才叫上而已。」等不到人他就直接過來了。

「都好，吃過飯了？」他對於提議點點頭，像是隨口應答，但是在對方更靠近自己的時候輕皺了下眉，皺紋又增加了幾分──他嗅到火藥味，視線落在了徒弟腰間的配槍上時更為篤定。

是開槍了吧，在人群這麼多的地方。

男人快速伸手彈了下喬書亞的額頭，語氣帶著責難，「你小子，又不分時地的動火了麼？我警告過你什麼？」

>>49
一瞬間察覺對方似乎是在轉移話題，念了十年的話語從來沒被聽進去過，男人知曉喬書亞為何總是如此急躁，但難道這段光陰不足以讓他磨練掉那乖僻的性子麼？

青年腳程快，他也懶得追上去，盯著跑去一人一鳥的背影一會才慢條斯理的準備上樓。

>>54

被叫住了。

男人一回頭，視線跟著往下，那樣的身高看誰都要喬一下角度的吧，他見著一個略熟悉的清秀面孔，對方表現得有些興奮……和扭捏。

阿奇爾短暫回憶了兩秒，想起了眼前確實是熟面孔，也許一兩年、兩三年前？那時的他正處暴怒中教訓徒弟，無暇顧及旁邊的『景色』──一對小情侶，而且還是住在這個霍爾頓街上，跟自家徒弟同一層樓。

男人只微微頷首，嗯了一聲作為答應，似乎並不打算對自己為何在此多做解釋。

阿奇爾想著雖然自己偶爾會來這裡走動，但都是半夜三更把喬書亞叫出門辦事居多，一邊思考，腳長的他都差點邁出步伐去了，才驚覺什麼的停下，對女性外貌的奧德莉略一擺手。

「請。」

女士優先──。

>>60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女性的笑容應當能讓許多人為之動容，但阿奇爾的神情一如往常，像鐵一般的男人只動了下剛毅的嘴角，最後還是鬆口看向一樓走廊的盡頭，「106。」

「不過，不是來休假的，不一定能找到我。」男人像想起什麼的補充道。

他跟著女性後方上樓，放慢了腳步保持距離，「Josh這段時日可有再給兩位添亂？」他隨意開口，但語氣彷彿奧德莉說沒有他也不相信似的篤定。

>>63
他目送奧德莉離開，對於其他擦身而過的居民只是點頭，大概有嘗試微笑吧？只是幅度太微小以致難以被發現。

聽說三樓都住滿了。他漫步上了階梯，看了眼似乎被很多人踏過磨損較嚴重的木質地板，腳步在中間的304號房停下。

阿奇爾很自然的從口袋掏出鎖匙、開門、進入，彷彿這就是他自己的房間。

「……」

以一名獨居的男性來說，實在是太過整齊了，阿奇爾在心底下了這樣的評語，空氣中帶點槍枝保養的油味、油畫顏料與松節有些嗆鼻的氣味，那證明對方手邊的工作未告一段落。

所以窗戶沒關啊，阿奇爾散步似的走到窗邊，小陽台外的畫架還放著一幅繪有日出的畫布，只鋪了底色，色調跟冬日的太陽一般，淡灰中帶有溫暖。

他瞇起眼看著，很難想像喬書亞這樣急性的男子會有如此靜態的興趣，但他知道那人衷於獵捕各種『瞬間』。

人說繪圖能穩定一個人的心性，但十多年過去了，阿奇爾不覺得從那一日起見到的青年有多大改變，不斷想讓自己變強，不斷追尋一個夢中幻化的影子，那是喬書亞永遠的目標吧……男人輕輕從鼻腔哼出一口氣息。

他們都未曾改變。

>>66

他從門外的腳步聲就能分辨出對方，因為長久以來他們是如此地靠近，連對方手上拿著東西時習慣用哪隻腳踹門都記得清楚，阿奇爾沒有回過身確認進房的人，他又在陽台吹風了一會兒才踱步回床邊的書桌，從外套暗袋裡掏出一枚鼓鼓的信封放上。

「上次工作的後續，我處理好了，這是你那份。」

男人的公與私總是分得很開，需要喬書亞幫忙的時候他不會多談報酬，卻永遠不會少給，即使對方事實上並不需要也一樣，他總是把界線劃分得清楚。

然後他從善如流的在沙發上坐下，熟練地使用刀叉將臘腸切成小塊送入口中，空出手替吃飽就想睡的老鷹順了順毛。

他進食的樣子像個優雅的老紳士，沒見過戰場上的他的人可能無法想像他用同一雙佈滿厚繭的手如何割開魔物的咽喉。

「問我為什麼來？諸聖夜要到了，這裡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後面那句隨著一口紅酒吞回了肚子裡去。

>>79

「不清楚，只接到地點在這附近的情報……我會再多盯著幾天。」他聽著喬書亞的話只撇了對方一眼，想來他看見的『那東西』大概已經不存於世界上了。

「在人群這麼多的地方，時機一到就會露出馬腳的，」阿奇爾坦然地回答，吃完餐點他用紙巾擦嘴，放鬆身體陷入沙發中，又抿了一口酒。

「不說那個……不覺得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得慶祝？」男人裂嘴笑了下，也許都有半把個月沒見了，阿奇爾也沒去細數，在資訊流通並不發達的時代哪天聽見誰的死訊都不太奇怪，但兩人都沒斷胳膊斷腿的再相遇是比什麼都還高興的事了，男人身體往前傾，舉杯碰了一下對方的。

「敬重逢。」

>>83

「咳、」對方的回嘴讓阿奇爾一口紅酒嗆在喉間差點噴出來，弄不好就要呼吸道阻塞送醫急救了，這年頭老人很容易這樣歸天的，嗯。

「你小子……」阿奇爾瞪了一眼橫在兩人中間、充當飯桌的茶几，思考他現在一腳踢翻飯碗正中對方臉上的可能性，但青年那一臉『奈我何』的模樣讓他忍住了，好啊，晚點走著瞧，男人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是皮在癢蛤？老子還好得很。」

要說不吉利倒也不是，而是阿奇爾從未有空閒往這方面想過，他的、他們的未來光景，他以為幹著這麼危險的飯碗，哪天失去性命也是很正常的，但至少、也是個夠強大的敵手吧？阿奇爾沒細想過這些，就如此一年過一年，而他們師徒也如知己、如父子，打鬧了一年又一年。

>>90
他對於徒弟的耍嘴皮笑著搖搖頭，這樣像在吐槽拐彎抹角的感激，也只有他會接受了吧？

阿奇爾悠閒的看著對方把杯盤狼藉收拾乾淨，Robin拍著翅膀回到陽台的欄杆上窩著，曬曬冬日難得出頭的太陽。

>>91

然後男人在敲門聲響起的同時回過頭，這棟房屋的各處總是隱藏了非人的氣息，他怎麼會不知道那傢伙在這裡？那個『不擅長』打架的吸血鬼，曾在多年以前因為一場小誤會和他交手過一次，雖然阿奇爾身為驅魔師，但他並不聽命於教會，也不接受任何需要將異教徒（或非人）帶回審判的任務，當時的他自然地接受了蘭斯洛特成為他少見的朋友（作為認錯人的小補償）。

就是那時候他開始明白些吸血鬼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他們並不真的畏懼於大蒜，頂多討厭，比如有一定年歲的吸血鬼曬到陽光會頗難受，但不會像傳說般煙飛灰滅的死亡。

印象中的那人總是生活的悠哉愜意，總是自然的將自己融入人群之中而不被發現。

本以為蘭斯洛特是來找喬書亞說話的，但聽見自己名字的阿奇爾從鼻尖輕哼一聲，「我一早來不是去敲你房門，就這麼想我啊？蘭斯。」

他從沙發上起身，順帶把剛才進食時鬆開的槍帶揹回背上，看向門外的蘭斯洛特直接的打量，男子給人的印象幾乎跟當年見到的如出一轍。

「要在這時間出門？」他偏頭看了眼天光確認時間，用著『你沒問題嗎？』的口吻詢問。

>>98
對於徒弟的隨意差遣阿奇爾不可置否，自動走到衣櫃前面直接拉開，也不必做什麼心理準備了，那小子的秘密空間單調得不像個貴族，阿奇爾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突然被什麼蕾絲花邊刺到眼睛（或許他藏在衣櫃別層？）。

男人盯著木櫃半晌便拉出一件黑^color色的斗篷，樸素但是寬大又縫有兜帽，遮陽再合適不過，「諾，挺適合吸血鬼的。」阿奇爾走回門口時將斗篷遞給蘭斯洛特，還特意在對方身上比了一下，「聽說房東太太要給居民們應景打扮，就選這個如何？」當然，他在開玩笑，雖然表情上看不出來。

「走吧，再晚些人也多起來了。」阿奇爾離開房間時不忘替對方鎖好門。

>>100 >>111
見著朋友把斗篷給掛起來了，該不會真的誤解了他說的話吧？但阿奇爾沒有多問便跟著蘭斯洛特下了樓，他只簡單地跟其他居民打聲招呼，以他的身高似乎也沒注意到有個小女孩似乎挺畏懼他。

才一晃眼旅店的裝飾物就變更多了，街上也開始出現罩著還未剪洞的被單或抱著完整南瓜跑過去的孩童，和妖魔鬼怪齊聚一堂，名符其實的諸聖夜。男人心想。若是此刻詢問他一定會得到『扮演驅魔師』這樣的回答吧，阿奇爾就是如此無趣的男人。

要打扮成什麼？對他而言這簡直是比清理魔物還麻煩的事情，但阿奇爾也不是直接打斷房東太太的精心布置那樣無禮之人，走出門外的同時他一直在想著同一件事，直到喬書亞的髮梢進入他的眼簾。

「貓耳…」冷不防喃喃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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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阿奇爾不動聲色的輕挑眉間，快速的想像了一下，以他這樣皺紋滿佈的嚴肅臉，裝上一對毛絨絨的耳朵不嚇死人才怪──雖然那好像就是達成目的了。

結果他還是沒想好要扮什麼。

男人看著眾人走遠的背影也只是默默跟上，對比周遭的嘻鬧聲他的表情一點放鬆都沒有，直到聽見喬書亞的詢問。

「有，不過行李帶得急，大概沒剩多少吧。」

他的指間反射性撫上腰間的槍套，男人在想事情的時候會做這個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