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上次嚐到美味的夢境隔多長時間？啊啊……已經記不清楚。

是帶著薄荷檸檬清香的晨間露水？仰或灼舌卻又香甜的蜜味醇酒？
無論哪一種都行啊！！

縱使在心底狂嚎。
最終，從旁人視線看來－男人只是啪噠一聲倒地不起(。

「吾以一個故事，交換妳今夜之夢。」

有個男孩，從女孩剛出生便認識她，哪怕他當時不過是兩週大的嬰兒。
男孩和女孩的父母們十分友好，隔著一片綠意盎然的庭院便是彼此溫暖小屋。
理所當然他們一起長大，當女孩的母親因體質嬌弱無法哺育母乳時，男孩的母親毫無猶豫的將她抱在胸前。

很快的他們學會翻身、爬行與咯咯笑。
於同一張席上或小床中，握著彼此軟軟手掌入眠。牽起彼此的手、背著雙肩包過馬路。

綁著小馬尾的女孩活潑可愛。
男孩喜歡拿筆畫下女孩穿紅色百褶裙的模樣。

他們開始擁有各自的朋友，卻仍不忘在早上共享女孩母親製作的精緻早餐，中午時品嚐男孩母親在便當中展現的手藝。
一切生活如此平常，在無憂童年。

而墨色滴入清水產生的變化與擴散也不過瞬間之事。

女孩和女孩的朋友們開始對戀愛與繽紛事物產生憧憬，嚮往陽光的顏色與耀眼。
男孩維持沉靜，如湖泊又彷彿井水無波，只是為換上新制服的女孩再繪上一幅速寫。

當女孩身旁有了另一個男孩時，美好樂章開始荒腔走板，本來單純的情誼因眾說紛云被揣測影射。

男孩被攻擊，無論是言詞或身軀。
女孩沉溺於所謂的愛情而對這些視若無睹。

捂上雙耳、捂上雙眼，將唇給予另一個人。
在獻出初吻的午後，女孩面帶霞紅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她想找人傾訴這種感覺腦中浮現卻是自幼陪伴自己的他。

於是女孩跑下短短的階梯，踏過庭院鵝卵石小徑、繞開荷花盛開的魚池，敲響許久未探訪的、男孩的家。
若在假日，男孩的母親會繫著圍裙開門，同時端出剛出爐的小甜餅。男孩的父親會從書房走出，推著鼻架上的眼鏡關心女孩對數學的理解可有進步。最後走上長長的階梯，在那狹小閣樓有著斜窗照入的光，與男孩在畫架前的背影。

但從暖陽到夕暮，女孩都沒有等到前來開門的人。

再次相見，男孩與女孩隔著窗。
一如初遇，男孩在病房隔離窗外看著剛出世的她。

這次女孩在窗外，小小的窗，看男孩閉著雙眼。
木板與薄土，隔開生與死。

被哭泣的聲音環繞，說男孩為了撿飛到路上的畫紙而出事，說男孩的畫本被他人扔出，說著說著說著說著再也回不來的他。

淚水落下，然後再也無法停下。
因為早晨等不到男孩的早安而哭，因為中午獨自用餐而哭，因為再也無法看見背對霞陽微笑的他而崩潰。

男孩的父母離開了充滿回憶的小屋。
男孩的父親留下一本畫本，皮革封面總是被撫過而觸感柔軟，裡頭的畫紙質感細膩。

但女孩已經無法看見任何色彩，悲傷侵蝕她漂亮的蔚藍雙眼。

而時間如同河水奔流，女孩長大成為了女人。
雖然身處黑暗，她也逐漸寧靜與習慣並與心底的那個男孩對話。

男孩大多時候都維持沉默，僅是偶爾給予建議。例如該在房內放玫瑰或者百合？該穿上洋裝或長褲？
以及、這個男人是真心對女人好的。

於是女人答應了男人的求婚，在那一夜之後女人再也聽不見男孩的聲音。

隨著婚禮一日一日的接近，女人越來越不安，她開始質疑自己是否沒有獲得幸福的權利。

所以她在前往教堂的路上逃開了，然後遇上一個奇怪的人擋在她的導盲杖前，跟她說了一個奇怪的故事。

「其實男孩沒有消失，只是妳沒有看到。」

一本畫本被輕輕放入女人手中，柔軟的皮革封面猶如人的掌心。
女人那雙漂亮卻無神的蔚藍眼瞳充滿淚水，隨著那滴落的晶瑩水珠，原本籠罩的黑暗視野猶如被揭開的薄紗逐漸清晰明亮。

模糊可見的是紮著小馬尾著百褶裙的自己、換上了新制服、笑著的自己、生氣的自己，有自己看過的、還有更多是自己不曉得的。

在最後最後，是自己挽著誰的背影遠去。

女人掩起臉哭的更為悲傷，像是冬日最寒冷的雨。

因為激動，畫本從那蒼白纖弱的手中落下。女人連忙要去拾起，卻又停下了動作。

只因在那張畫作的背面，還有一幅以暖色鉛筆繪製的簡筆速寫。
那是女孩戴著白色頭紗，手捧花束，笑容燦爛的模樣。

一旁則書寫著這樣的一段話－妳會是最美的新娘。

「請快點趕去教堂吧，別辜負了這份禮物。」
輕輕扶了女人一把，將畫本置於對方身前。
待她回神，說故事的奇異男人已經消失……。

墨菲斯走在樹蔭之下，手中把玩著一個約拇指長的小小水晶瓶，裡頭酒紅色液體在光下如紅寶石。

他並不急著品嚐，而是從大衣間取出一顆珍珠白的珠子，然後小心的拔開瓶蓋放了進去。
上下翻轉後那珠子溶解其中，酒紅轉變成淡淡的粉色。

這時他才露出笑容，昂首將小瓶中的液體飲入喉中。

入口是種天真與殘忍的辛辣，在喉底漫開則是醉人的悔恨與原諒。
「真美味－」他發出滿足輕歎，卻隨即露出惋惜量如此稀少。

但若缺少了女人的夢，男孩的夢境單嚐不會這麼美味，想必是青澀如未熟蘋果。

記憶力極佳的他不會忘記當初是如何以另一個故事跟男孩換取夢境。

「但果然還是不夠啊。」黑色皮靴輕踏，尋找下一段美味的夢。

「你曾經殺死很多人……不，應該說你未來也不打算停止。」並非質疑或詢問，而是以雲淡風輕般的語氣陳述。

是非對錯與黑白是非的觀念是如何養成的呢？是天性？所謂東方之國所說的性本善？嗯也許這麼說也沒錯，但又是以什麼標準認定善惡？如果開庭審理辯駁的話大概會花費比一千零夜更長的時間吧。

唉但這些其實與吾所要說的故事無關，只是略略沾上邊，像吃蒸魚時沾上番茄醬的程度。
喔？你說沒有人會這樣搭配啊，是啊確實，就是不沾不提也無所謂。

讓吾等將話題繞回故事，說完可要將夜晚的夢境給吾。

有隻狐狸、普通原野上會出現的狐狸，要說特徵，姑且就是毛色更偏橘些，約莫差一色階的程度。
這隻狐狸，從懵懂便與母獸走散，被一隻公狼撿到狼群當成幼狼照顧。

喂喂喂別露出鄙夷的神情啊，這不過是故事，合理性並不存在。

狐狸學會狼的狩獵方式，利牙尖爪與黑夜中的無聲無息。公狼教會狐狸很多，像是大型動物的要害以及小型獵物下手的方式。
但他沒有教狐狸何謂是愛與情甚至如何欣賞一朵花的美好，因為公狼也不懂這些。

狐狸逐漸長大，能夠獨自殺死飛鳥走獸，哪怕是其他狐狸。
即使外貌如此相似，狐狸眼中也毫無遲疑，在屠殺結束後他昂首凝望藍天，卻也只是覺得映於綠眸的無雲晴天過於耀眼。

這樣的日子過了許久。
直到某次狼群準備再次外出狩獵時，狐狸突然說出想要離開。
公狼抬眼凝望他卻也沒有挽留，有的只是親暱咬了口對方吻部，便瀟灑轉身離去徒留背影。

離開狼群的狐狸，走入原野、路過溪流、踩過浪花，沒有目的沒有終點的流浪。
狐狸依舊不明白何謂美麗、何謂柔情。

「但未來終有這樣的存在會出現，你會慶幸自己擁有利爪尖牙，只為保護對方。
即使被眾人視為所謂的惡，也無悔。」墨菲斯將唇上揚成淺弧，看著滿臉不以為然神情的淡漠青年。

最終留於掌心是彷彿玻璃殘片的翠綠碎塊，在某個角度與折射時色澤深如墨玉。
心情愉快的食夢者從內側衣袋拿出薄薄方形紙，將碎片置在中央摺成近似五角型的小包裝再收起。

「再來……要往哪走才好。」雖然自言自語，步調卻毫無遲疑的維持無聲節拍。

雖然墨菲斯長時間處於一種饑餓狀態，但這並不會讓他虛弱，甚至能讓感官更敏銳。

所以在他覺察身後異樣(>>106)並捕捉到那份不帶惡意的情緒，味道近似添加些許黃萊姆的氣泡水佐以幾瓣紫藤花。

拐過街角花店再往前走兩步拿捏恰當步距，然後迴身。
若對方持續跟隨，便會與墨菲斯直接打上照面。

>>110
「小貓。」口中喊著獸名，視線卻停於女孩嬌麗臉龐。「找吾何事？」

語氣雖與熱切相去甚遠，但至少如春分時期的微風與潺潺溪水般輕緩。

「攀談？交易？」右手半舉在虛空劃圈，左手略抬看不出是何種動物皮料的提箱，彷彿讓對方從中擇一。

「仰或－」男人加深笑意，唇的開闔並不明顯但咬字清晰。「聽吾－墨菲斯、說個妳想聽的故事？」

>>117
「吾的聲音像風？呵，真有趣的形容。」瞇了瞇眼睛，並非不悅而為興致盎然。

畢竟墨菲斯的同族更偏好喊他為深淵之聲。

那吾說個有關風的故事。

風是一種氣流現象，這麼敘述實在太過無趣。
其難以捉摸、變化無常且神秘動人，風之歌聲在繁花盛開的原野間溫柔芬芳，在沙灘烈日下灼燙熱情。

有個男人深深迷戀上這樣的風。

他追隨風的步伐，哪怕面對大漠中夾帶沙塵的殘暴與山崖間將樹木連根拔起的力量，他依然頑固的迎著風，從寒雪到焚風，從少年稚氣到眸間歷經風霜。

本來烏黑似鴉的髮間，在被風吹揚時才發覺時間恆河已在其中染入銀毫幾許。

第一次，風為他人緩下步伐。
第一次，風願意傾聽男人訴說的愛語，那是一首優美動人的詩歌。

男人請求風為自己停留，以此身此世所有一切支付。
濃烈情感如無縫的網，包裹起本應無拘無束的風。

狂暴的颶風停了、夾雜冰霜的寒風停了、夏日驟雨後的涼風與春雷間的旋風也全數停滯。

男人雙眼間映著風纖美的足迴轉，飄揚的衣帶與透明髮絲微微輕蕩，無風無聲，唯一深刻的是薄唇含笑。

這是男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風的容顏。

因為在空氣流動完全靜止的瞬間，風便消失於虛空之間。
待男人從眼前情景驚醒，卻早已無法挽回任何事情。

世人口中訴說的愛情，是種讓人嚮往、足以歌頌千古的七彩情感。
但若因此要求風不吹拂、火不燃燒、冰不寒涼，無非親手破壞口中所愛？

風永遠無法被放進玻璃瓶收入口袋，卻可以陪著愛人漫步過春夏秋冬。

「倘若，妳真的愛上一陣風。」以輕緩上揚如林間薰風般和煦的尾音作結。
微微傾頸，絲綢般的髮落了一撮至臉側，似同思索。

「雖然這麼說有些以偏概全，但有關感情的故事應該不會被過於排斥？」他如此問著眼前聽眾。

雖然食夢，墨菲斯本身卻不是探查人心的種族，再說這些故事僅是個人興趣。

>>130
「傻又如何？很多自許聰明的人連自身追尋什麼都不知道。」語氣有些不以為然。

「不過人類的故事一向有趣。說著愛人這般無私的事，同時卻又為滿足私慾。」輕哼出接近笑聲的短音。

墨菲斯將皮箱抬至胸前開啟，伸手翻找後取出黑天鵝絨質的小飾品袋。
取出後倒入掌中，那是一對鑲嵌金綠色貓眼石的耳飾。雖說光澤紋路相似，但寶石皆為獨一無二，畢竟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夢境。

「此贈予妳、小貓。」他伸出向上的掌心。「妳讓吾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