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陽光迸裂的聲音，空氣被壓縮時發生了極其微小的死亡。拉法羅覺得有些東西可能不再屬於〝活著〞，或許是他幾小時前講過的話也說不定。

那雙金色的眼睛就這麼盯著法布里奇奧，像坐在沙發區時的那樣看著，彷彿這麼一來就能夠把對方的所有面目看清。男人張了張嘴，丹田使力，應該要發出幾個字詞，但他卻將嘴唇抿成一條線，蹙起眉頭。

拉法羅奪門而出，離開了這個太過吵鬧的空間，不是人的吵，是腦子裏面的萬千思慮。就好像軌道上的火車，轟隆隆、轟隆隆……區別是他不曉得自己該上哪去。

這裡或許是中庭吧，他遲早會回去。但至少現在需要靜一靜。靜一靜是無聲的、是扁平的，同時又是擁有四維空間的。他吹著風不著邊際地想：人的真面目往往令人可怖，可是有多少世界就有多少面目。

原諒就像是忘記，不原諒就像是深深記得。拉法羅會深深記得這些，然後確信自己依然能夠愛上那人的每個面目。他可以等待，雖然自己不太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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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跫音落在鋪石子路上的迴響，夕陽百年來如此，千年亦同。拉法羅不過是斜光側影時分的一名過路人，此刻不明白行走的意義，也不曉得該上哪兒。

齟齬的塔尖在神罰後傾頹，但又有誰能責難自身心中築起的高牆，男人回首，意圖看清來人的面目在憂鬱之下能多可憎，卻只見他所深愛的面容，譬若溺水者的旱季般絕無僅有。

拉法羅舒了口長氣，像是在提醒自己記得呼吸，「嗨、」偶爾字句本身並沒有意義，人與人之間存在這一種友善的生疏，頓時間他以為自己學會了不再掏心掏肺──重點不是說了些什麼，單純是把話說下去。

「該回去了麼？」
他還在等，等待某些化學變化。原諒某人和原諒某事是截然不同的兩碼子事，原諒便是遺忘，原諒不該有所但書，不應該期待有所結果──是的，這不單純只是和好行程表上的一道手續。所以他問起：

「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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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法羅輕哼著笑了。傍晚的夏季吹著足以推動草木樹梢的風，一切都變得慢了下來，天空和運河的顏色逐漸混合為一個吞吃夕陽後驕傲的型態。他棲身撩起戀人額上金紡紗似的捲髮，落下一枚細吻。

「噢、我可生氣了。」
如果愛情就像那個歐洲人所說，只是強者讓弱者覺得有罪而發明出的虛幻架構。為他們的自由和殘忍設下界限，原諒便是強者賜予弱者的求死工具，或更為誠心的附屬品，讓犧牲的一方心甘情願合作，以繼續。

那他要的便不是原諒或遺忘，不是建立從屬關係，更絕非一句接在對不起之後的沒關係。他不想要〝沒關係〞，因為在乎。原諒或不原諒的陳述本來就太過沉重。所以充其量，只是自己鬧個彆扭吧：

「回去可要好好懲罰你了，嗯？」
他挑起單邊眉毛，即使事情從未發生，他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完好如初、整整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