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提拉爾睜開眼。

眼前的景象微微扭曲，他伸手撫上那片透明的事物，指尖感覺到如冬日湖水的冰涼。宛如針刺的觸感喚回之前的記憶，亦使他意識到自己短暫失去意識的事實。是的，他死了，然後見到同樣死去的悠凡提斯，給對方說了一些從母親口中聽來的事，又到了皇宮中的交誼廳……

再來就是這口水晶棺，而中間的過程是一片空白。

他按住手腕，沒有太意外地感受到脈搏。毫無疑問，如今自己是活過來了，可是，對於是誰復活自己，他沒有概念。復活自己沒有任何實際價值，不可能是皇室的意思；其他人之中，他也不認識會特意復活自己的人，那麼──

這個可能性使他在一瞬間屏息。

想也不想就推開棺蓋，起身左右環顧辨別方向，他完全沒考慮附近會有守衛，只是大步向那口自己之前一直不願細看的水晶棺走去。用力將棺上的巨劍搬下，輕放到地上，他隨即推開把透明的棺蓋。

悠凡提斯就在裡面。壓抑住忍不住的顫抖，他彎下身，以右手輕輕搖晃對方的肩膀，幾乎不抱希望地叫喚，「……悠、悠？聽我說，睜開眼睛。」

同時，他左手盡量平穩地貼上好友的頸動脈。在感覺到生命脈動時，亞提拉爾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而在復活後第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細雪拂面的寒冷，以及呼吸的溫暖。

>>50

「嗯。」回家吧。

看著悠凡提斯的笑容，以及從手心傳遞過來的溫度，亞提拉爾這才有事情結束的實感。

稍稍退開，讓對方有空間起身離開水晶棺，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很多瑣碎的事，儘管它們跟現下狀況不太配合。像是家中廚房懸掛著的香草、火車上會看到的景色、還沒讀完的那本書……都是連日來無心思考的。

「回去途中會經過一個車站，那裡有很不錯的舊書店，詩歌類的書特別多……可以去看看。」

他一邊仔細觀察悠凡提斯的動作，再三確認沒有留下任何復活的後遺症，一邊回憶起自己旅行時的事，如此提議。

然後我們就回家，回去那安全又溫暖的地方。

>>57

點點頭，接過車輪餅，亞提拉爾沉默著咬了幾口，一邊思考要不要將自己一路上所想的事說出來。

他當然知道悠凡提斯在想甚麼。在因為阿斯托身份招致懷疑與死亡之後，在自己知道這一切之後……說毫無影響是不可能的，對悠凡提斯而言如此，於自己亦然。尤其是對方居然覺得自己會介意他是阿斯托，而現在這種不安顯然地，又蔓延到至親至近的人之上，說實話，這令他心情很複雜。

悠凡提斯可以更信任他們一些。
因為是家人，所以放下擔憂也沒關係的。

「有告訴過你，我在森林裡遇到的事嗎？」最後他偏偏頭想了想，選擇了一個不太相關的話題，「那是我們剛分開旅行的時候。」

「在森林深處，我遇到了一個人。他受了傷，就躺在溪邊，身下的泥土染成深褐色，在那裡已經有一天以上了。最初我以為他死了，可是沒有，他還活著。可是如果沒人救他，他會因為傷口感染和持續出血死去。」

坐在車站的長椅，他盯著地上晃動的陽光和影子，將已顯得模糊的記憶翻找出來，慢慢地說給身旁的人聽。

「我不知道他是甚麼。是克蘭，還是阿斯托，抑或兩者都不是……也不知道他為甚麼會受傷。他想活下去，這個念頭驅使他活了下來，而因為他不想死，所以我替他處理好傷口，給了他藥，看著他直到情況穩定下來。」

「……故事到這裡就完了，現在想來，那個人挺可疑的。」

爸媽在第一次見到悠凡提斯時，肯定也有想過這些。

跟他那次的經歷不同，爸媽將他帶回家了，也就是說，不論這個孩子是甚麼背景，他們都已做好心理準備接受──他希望悠凡提斯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