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瀰若沒有避開曘湮的觸碰。

她只是微微垂下眼眸，勾在嘴角的笑意也轉為苦澀，癲狂的血紅從眼中褪去，留下一雙搖曳著迷惘和痛苦的淺紅雙瞳。

瀰若從來都不求姊姊原諒……但是為什麼醒過來時能見到姊姊，還是讓瀰若那麼高興，好像下一秒死了都沒有遺憾？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姊姊呢……」收起笑意，沈默了一陣，瀰若終於輕輕開口。「也罷，姊姊想知道的，瀰若都會說的。」


雖說是意外，但瀰若也不否認就結果來說是太過火了點。畢竟一夜，就奪去了五條同族之命。

瀰若出生後，明顯與同族不同的毛色和天生的缺陷很快的引起了族中的爭議。在曘湮力排眾議保下瀰若後，為了確保瀰若能有足夠的生命力來源，和長老議定將位在狐妖村邊陲的一株千年櫻樹供給瀰若汲取生命力，而瀰若也必須為櫻樹獻舞作為回饋，兩方相安無事多年。

然而，那夜卻有同輩狐妖率眾，硬是打破了瀰若為了不被干擾而長年設在櫻樹周圍的結界。
被打斷舞祀的瀰若本想避開衝突，打算離開現場，卻被對方強硬攔下。

「怎麼？不是聽說妳都在這跳舞嗎？給本大爺跳首來看看啊？」為首的男狐向她逼近，一旁的狐妖也跟著起鬨。
「就是嘛，不過就是跳個舞，用的著曘湮大人這麼保護嗎？還要單獨給妳一塊地跳？」
「肯定是妳跳得太難看，曘湮姊姊不想丟臉才不讓咱們看呢。」
「血統不純就別給曘湮大人拖後腿了，瞧妳那毛色，怎麼好意思自稱是曘湮大人的妹妹呢？」
「都不說話，難道是被我們說中了嗎？」
眾妖將瀰若團團圍住，你一言我一語的嘲諷羞辱，瀰若不願給姊姊招來麻煩，只是逕自沈默著，並不應答。
眼見挑釁無效，為首的男狐憤而出手攻擊，瀰若下意識伸手格擋，指尖卻意外觸碰到那狐妖的拳頭。

當著群狐面前，那男狐的生命力透過指尖源源不絕流進她體內，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化成灰燼消散天地。已無主人的衣物失去支撐的主體，掉落在地面的同時，被打破的結界不知何時已經修復，隔絕了一切聲響。

瀰若放下手，映照在一雙雙恐懼目光中的是那，染上瑰麗色彩的血紅眼眸。

既然退讓無效，那就讓瀰若成為，令人畏懼的存在吧。

她勾起了動人心魄的笑容，卻吐出了最殘忍的話語。

「吶，想看瀰若跳舞，可是要賠命的呀。」

【過去】

那一夜，絹扇翩舞，極其柔媚，卻無人倖免。

隨手將衣物銷毀，千年的櫻樹下，又復歸往日的平靜。


瀰若好整以暇，獨自前往議事堂面對氣急敗壞的長老們。

這同族的生命力，可比櫻樹好取得多了，對修練也大有助益。可是若被長老們發現，只怕是死路一條。

在長老的厲聲質疑下，瀰若平靜的開了口：「瀰若只聽說，他們要去聖山。其餘的，瀰若不知情。」

乍聞聖山之名，一干長老頓時沒了聲音。

「若無他事，請恕瀰若告退。」


回到櫻樹下的瀰若，再也不跳莊嚴神聖的舞祀。
只在深夜時分，踏著蠱惑人心的舞步，誘引著無知的同族，奏響一曲又一曲的輓歌。

等到瀰若成為了上等妖，不再拖累姊姊，姊姊就再也不會被人閒言閒語了呢。

【過去】
曘湮全程不發一語，只是纖細的手沒有停下調配擺弄桌上藥材的動作，待瀰若說完後她輕輕低喃。
「好妹妹，妳可知後果？」

她曾在妹妹瀰若斷斷續續沒有意識的三個月內，回到村內的櫻花樹下。那兒沒有任何殘存的狐妖氣息，唯有櫻花那魅惑的粉肆意張狂地盛放。
曘湮早就猜到那些狐妖早不存在，不只長老口中那一位。

若要將錯歸於誰，曘湮思來想去，大概就是自己離開妖界沒看顧好瀰若，讓這一切無可挽回。
那她需要做的事早已明瞭，她推出她手中那杯飄散蒸氣的茶杯。
「喝下它，奴家就不追究妳的錯誤。」

【過去】
屋內寧靜的池子，因曘湮抱著瀰若沉睡的身軀滑入水面，泛開了圈圈的漣漪。
瞬間一旁點開了幽藍的妖火，燃亮兩位狐妖沉靜的臉龐，銀亮的髮絲順著入水展成漂亮又完美的弧線，護著那淡金髮色的狐妖。

曘湮久久沒了動作，池子波瀾的水面復歸於平靜後，她才又低語著。
「奴家可真不想這麼做。」略閃神，本堅定的紅眸閃過一絲沉重。村落霜白的聖山，歷代以來都是封印著罪孽深重的同族，牠們肉體會永久被冰封在聖山底下，直到被遺忘為止，仍永不見天日。
但至少不會有疼痛，不會有感覺。

「究竟是記憶被封印比較痛苦，抑或肉身呢？奴家的好妹妹，妳可有機會告訴奴家？」銀狐輕輕笑了，她擁抱著瀰若，兩人的肌膚貼合，沉入水中交織旋轉，於水中舞著。
手爪覆上瀰若毫無動靜的手，長甲穿透過手臂，由上至下，柔波似水，刻痕似血。
血絲纏繞著瀰若身軀，沒有四散模糊，緊繞那纖柔的肉身，纏上了瀰若無意識間越發緊皺的眉頭。

水面頓時波瀾乍起，滾滾泡沫成了熱燙的掙扎，曘湮沒有放手，只讓血痕刻得更加深烙，兩人銅體都呈燒紅粉嫩的熱度。曘湮眉峰不動，沒有預兆，銀色髮絲長展，圍繞在兩人周遭，成了抑制的結界。

「這就是代價。」她放任妹妹意識掙扎，不阻止，血紅的雙脣緊靠瀰若耳畔，耳語成了另一種命令。細細冰霜慢慢爬上屋內所有角落，唯獨於池子邊界停住，沒有入侵。

好若過了一年半載，又好似一秒刻鐘，一瞬一秒，冰寒妖氣突地爆發，池水表面結了厚重的冰，直接壓制翻騰不止的狂暴。

一切都靜止了。
蜘蛛網般的裂痕從冰面中心蔓延，兩道身姿破冰成兩道弧圓，金銀交織成了異樣的幅畫，如詩艷麗，詭譎不已。
整間屋內渡上既璀璨又異常的光華，像某種神聖的儀式，又像詛咒誕生的世界。
而其中的銀光狠狠渲染，壓過了這所有泉湧躁動，冰霧凍氣充斥空間。待霧氣飄散，兩道潔麗的身軀挺立於水中央，靜靜地安然處之。
柔軟的金色髮絲輕靠著銀狐的肩，她和她，如此便不再有過往。曘湮頷首輕觸妹妹的額間，吻痕安撫了她不安的眉頭。
「好好睡。」

*
細碎的步伐踮著晃著，銀髮搖曳，屋內銀白綻放，曘湮輕柔地湊到瀰若床前，在那寧靜的面龐旁擺上那把她一直保管著的水藍絹扇。
「瀰若，妳可還是我的好妹妹呢？」銀鈴細語，曘湮坐臥在床側，她的瀰若已然沉睡了三天三夜。
紅眸細細凝視起伏的胸膛，銀狐等待，那一刻的甦醒。

直到那相同緣流的細眸媚紅，緩緩地睜開，婉轉流波，輕啟朱唇。
「...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