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侍者的指引與簡單說明，瑪其朵七世緩步走至位處大禮拜堂後頭的一間告解室。雕有花鳥的桃木房門被開啟，他一雙比晴空湛藍的眼、在站定後自木削碎花窗定睛望去，透過刻有細膩雕紋的隔板不難看出站在對面的似乎是個有頭有臉的傢伙。

「哼……有話快說吧。」
男人抬起鼻尖、高傲地仰頭輕哼鼻音，話間充斥著私審遭打斷的不耐。噢、縱然與惡魔掛鉤並非能輕易獲得原諒之事，不過——畢竟沒有什麼是錢或權力不能解決的。

「聖座，恕我無禮，」看著對方進來依舊深施一禮，然而當初眸間的謙恭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漫進心底的不悅。「然而達爾格林是我的侍從，您不認為在對我的人出手之前該先通知一下？」

還真是鬧得大。

外頭人潮湧動的情況他離開地牢那刻便已知曉，也因此他一點都不擔心會出甚麼意外，交給外面的人就成。
所以此刻他做的只是依著私心而已。

「敢問聖座，您會和沒有能耐的人聯手嗎？」話鋒一轉，閒散的笑容猶如談論天氣。
「我的話，若不先令隨侍試探一二那可難以安心。」一想到之後要和教廷交往迪維特就覺得有夠累的。
不過這也是本來就要做的事，差別只是若沒有攤上這個他或許能把這麻煩差事交給他人。

「因此叛教者甚麼的僅是誤會，擅自借遊戲來試探教廷能耐實是抱歉。」說著躬身致歉，「不過我想結果好甚麼都好All's well that ends well，對吧？」

他向來最討厭那些替當今政府工作的傢伙，縱使這位科洛希克家的年輕家主據說是主戰派的一員也沒能有多少例外。不過要想解決事情的話，對方的權力和地位勉勉強強得以通過，再補些美其名為贖罪用的賄賂銀兩，自己也就……當回好人也無妨罷。

「汝，可把教廷視作什麼了？」
男人挑起單側花白的眉毛，以極其透露鄙視的目光睨向對方。於瑪奇朵七世這個歷經鬥爭奪權、愈發自恃甚傲的男人眼裡，除了那自己除不掉的的惡魔之子——維多王的囑咐外，本來就沒有什麼是該勞煩堂堂教皇去通知當事者的。

「不過……寬恕是神表彰的美德。」
噢、畢竟沒有什麼是錢或權力不能解決的。老邁的男人聽著迪維特的解釋，索性話鋒一轉：「但異端審判法庭已然開始進行、外頭都是人，汝又該如何補償教廷方的損失呢？」刻花簾窗或許擋得住男人隱諱勾起的唇角，卻檔不住話間蘊含的弦外之音。

讓人生厭。
關於這點大概他們倒是很有共鳴。

「當然了，勞煩教廷多此一舉而做成的花費自當由科洛希克家負責。」交涉比想像中容易讓迪維特鬆了口氣，啡瞳染上一絲真實的笑意，眼前這男人真是好說話，他本來準備的說詞都沒能用上。

又或是懶得多作討價還價？不論是那個迪維特都不在意，反正他目的都達到了。
All's well that ends well.

「另外嘛，我想本國不信神的說法可得盡早壓制才是，為此多流些血也沒有辦法？」承諾為其鏟除異己，畢竟若是得取信於人，沒這點程度的用處又怎配當這棋子。
這下回去跟王解釋時會很麻煩，迪維特想到就開始頭痛。

要不是在他看來這教廷根本沒法治理好國家，他不如真的幫忙好了。
對於在王子之間當日的王位紛爭，又或是王權和教權的衝突，本來迪維特都不想理會。

可能王現在還配不上自己為其立誓、又可能只是他置身事外太久。
他的忠誠只是給予王座，給予自己的職務，卻不是人。

「這樣的補償，如何？」算了，反正他現在有了個好理由對王本人效忠。

「這才像話。」
看來又能替教廷永遠吃不飽的金庫多添上一筆賞心悅目的墨字了，想到這兒、那些關於異端審判法庭或社會觀感的官方說詞全都不再適用，因為就連梅莉闇的死、抑或這場『遊戲』本身，充其量都只是拿來展示教廷威權的幌子罷了。

不過關於與教廷友好、原本的傀儡王儲伊斯特，抑或當今聖上維多的真實身分究竟是否為惡魔轉世？大概也只有廿餘年前的幾名當事人知道了，所以預定的故事走向依然萬無一失、他想。

「本座當然知曉。」
建議永遠是苦澀的，尤其出於厭惡之人口中，雖然瑪奇朵七世無法否認剷除異己的重要性。

「否則，汝認為這場『遊戲』還能有什麼目的？」
他語帶不耐地反詰道，況且既然談判已然達成共識，那也不必繼續委屈自己透過雕木小窗盯著對方的臉罷。「至於補償，吾甚是滿意。」轉著卡在指節上的金質戒環，男人卻打起別的算盤：

「不過——還是得請汝同咱們的會計談談細節。」

不讓人先離開嗎？
看著一邊畢恭畢敬走過來的科斯塔，迪維特倒是真的想要笑出聲來。
敢情這些人是真的認為自己連認清對手能耐都沒法了，試問又有那個「會計」看上去就盡是訓練有素的模樣？
況且這人還沒打算藏。
嘛自己的官方說法是毫不會武，就當作是這樣吧。

「如此便有勞先生了。」本意是和這個看守打個招呼，然而在實際面對時笑容間卻帶了點錯愕。
那片因低頭難以看清的碧青之中盈滿嘲諷，表明這人不是認為自己沒看出來，而是早知自己能看穿，卻還是不屑隱藏。
再明白不過的挑釁，而更多的，他竟是絲毫看不透真意。

……罷了。

「對了聖座，我有一言相勸。」要做的事他都做完了，但他可不希望有人惱羞成怒下打亂計劃，因此補上一句。


「別公然反對王權，看上去是對的人永遠都會多作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