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教宗自否對吻手禮感到不適？
或許這裡並沒有這樣的禮節，是我們怠慢了。』
羅德里希正認真思索著這樣的問題，對奧斯頓的眨眼回以任真的點頭。

>>5

「免禮──見到汝真是令人高興，斯庫多局長。」
尤其在不免俗地必須見到那張著實令人生厭的面孔（與他同樣讓人作嘔的隨從）之後。這名老邁的男人似乎對斯庫多與常人有些差異的舉止或說話不以為意，也許就連灼燙的雪花都不足以使教宗震懾罷？

「新的任務麼……」
他蜷弄著翹起的鬍鬚、又深吸了口氣，才緩緩回應道：「呵呵……弟兄們都還在進行準備工作呢，汝現時的任務即是休息、還有認識認識其他的參與者。」不知為何在某個詞彙上加重了語氣。

比特國終年低溫，位處寒域。空氣中總殘留著雪的幻覺，街道逐漸被霜白吞盡，像種無法逃開的致死瘟疫。人們會收緊衣帽，逆著寒風而行。殺人犯則躲在駝獸使動的車輛之中，任窗外的貧窮潰爛。

樹梢上最後一片落葉被冬雪殺傷，落在壯麗的大教堂階前，用以點綴炫目的迂腐、華美的墮落。墮落被一陣風颳起，連同著紙屑和垃圾，捲入遠處暗巷中聳立的一席陰影旁。

『 它 』分毫不動地駐足於廢棄木箱左近，雪片落在類似肩頭的輪廓上，卻久未融化。
鳥形面具是恫嚇人的不祥，積雪亦無法掩去的斗篷漆黑，恍惚中，該物件發散著一縷彷彿融解光線和顏色的黑霧，意圖詛咒世界，和它雙眼所捕捉到的人影：

「……天殺的。」
待到近乎天啟的時間過去，一罈話音自暗中傳出，其低沉混濁似是帶有劇毒的淤泥、煉火燒灼過沙啞。

如果尼羅焚城時燒起了一片天譴的火、四騎士騎著駿馬降臨審判，那它即是天譴本身，於凜冬時收割。請還不要急著唱哀悼的歌──

因為告死者來了。

>>@10

沒有豪奢的馬車代步、沒有隨侍的護衛的僕奴、更沒有夾道歡迎的群眾或列隊迎接的步兵團，他灰白的髮色是最巧妙的偽裝，馬蹄印在霜雪中烙下、然後乘著北風逝去。

暗紅色的護目鏡卻在慘澹與磚造道路間屹立，面罩和一道劃過額側的駭人疤痕好像在訴說些什麼？男人不像他那與惡魔締結契約的笨蛋弟弟，他曾經穿著背上編有標號的麂皮外套，現在亦是……也許這個在漫天烽火之後為整個國家所恨的男人、只是單純地不想在異域淪落為臭雞蛋的靶心。

「看來……吾遲到了。」
巷口有道與白皚街景相悖的黑霧，從沒有人看得見的角度、他勾起了意味深遠的淺笑，讓橫過面上的疤難看地揪起。他把馬拴在教堂後門的一根嘲笑著蕭條的華柱旁，在他不信的神子與天使與門徒的注目禮下走進暗巷。

他在巷內一面繪滿塗鴉的牆前突兀地駐足，男人僅是熟練地退去左手手套、以匕首在指尖劃過一道口，然後任憑比護目鏡還色艷的鮮血落在牆腳 。

石牆從正中央開始崩解。

>>@11
「瞧瞧──這是打哪來的童子軍？」
聲響輕緩地迴響於暗巷，蔑視的語氣刺耳尖銳，吐息彷彿要將生人燃起的燈火吹滅。

「怎麼、連指南針都還不會看嗎？迷路得也太遠了。」
每個音節都映照著最糟糕的惡夢。所有太陽眷顧不到的地方，那些影子皆擁有生命。

濛渾在男人的身後凝聚為實體，蓋去雪地中所有顏色。它探出凜冽無情的爪尖，猛地箝住蘭斯洛特華髮斑白的腦袋，將曾經百折不撓的大元帥強押於磚牆之上。

「比特國可不是 白癡 該待的地方。」
斗篷下手臂的形體浮出虯盤經脈，肌肉和血管哀號。指尖金屬手甲幾乎要嵌進對方頭顱、鮮豔的護目鏡擦出裂痕……直到哀嘆落下、一個疲倦的念頭再三提醒告死者： 時候未到。

「蘭斯洛特．腓特烈。」
它總有一天要親手殺死他，但不是此時、此地。他嚮往更壯烈的、更磅礡的、更足以令眾人起立歡呼的大結局。
要說是它一點執著也好，不善的來者放輕了力道，卻沒有令人自由的意圖。鳥形面具下發散微光的眼睛滿溢著惡意，與悲劇一同嘆息成花。

>>@12

踏過碎裂的牆垛，瓦礫下傾倒的雜草在未融的雪地裡悲鳴、然後死去。但沒有人會為它們哭泣，它們一輩子無緣越過磚牆的隔閡、見到綻放在永凍中的春天。不符季節（就曆法而言確實已是早春，但請記著這兒是比特國）的鬱金香正盛開著、梨花在微笑，淡雅的香氣自灌木叢逸散。

伴著巨響、崩毀的碎石堆開始自動復原，男人回首欣賞著演出、端詳石牆另一面的宗教故事彩繪，儼然沒有注意到身後緩緩具現為實體的黑霧。

「唔——」
眼前忽然閃過一片白光，暈厥與不難猜知一二的現況皆令人作嘔。凝結在牆上的冰冷霧淞撕裂禦寒的外衣、滲進骨髓，年邁的男人嗽了幾聲，他深知自己正處於劣勢，卻還是繼續往已經挑起的戰火上澆油：

「吾以為真正的笨蛋，才會選擇留在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蘭斯洛特輕哼幾聲，他伸出還沾著整片血漬的指掌、一把揪住對方的斗篷布領，向己側一拉、卻只抓住了一團沒有形體的煙霧。「嗯……」

「——桑納托斯Thanatos？」
他蹙著眉，睨向自己什麼也沒捕捉到的手心。

>>@13
「哈哈哈──你鐵定是特地來逗樂我的。」
如果它能空出雙手，此刻鐵定會為蘭斯洛特的狼狽拍掌叫好，且以譏諷的慢板，敲在冬雪之下的某具無名枯骨上。

瞳中的微光忽明忽滅，每一響的訕笑都對映著螢火，黑氣彷彿演化出了繁縟多變的花紋，纏繞、鑲嵌為讓所有飛禽都遺忘天空的牢籠。他們彼此是繃緊的弓弦和射手，有隻箭非得被擊發。

「除此之外，你在這裡有何目的？」
告死者斂起笑容，氣流不再鼓動，剩下某種安靜的死亡。
那是多麼優美的歌聲？肌肉和關節的震顫，它動了動手指，左右端詳起男人被按在牆上的面孔，面罩刮去些石礫。

隨後鳥形面具欺近，它嘴中噙著的黑霧在蘭斯洛特狂傲曠達的神情裡蠕行：

「……面罩真醜。不過用來掩飾你的禿頭還挺不錯。」
它倏然鬆手，一如它的無預警出現。桑納托斯斗篷之下的輪廓從容、身版自在悠然，全然沒有眼前男人與它為敵的意識，好似只為了對方呈現的一場笑鬧劇真正心滿意足。

>>@14

他可能也知道些什麼？關於很久很久以前，還有所謂的潛伏於暗處之惡。男人手裡握著的碎片不一會兒就分崩離析、隨著最後一抹來自比特國的霜雪消融，他以一對比青金石還色艷的瞳、在踉蹌之後直楞楞地凝視著死亡的具現化：

「若吾是來觀光的呢？」
或者趁著彌撒大典時前來探勘敵情？蘭斯洛特分明可以創造出千百種了無新意的回答，他卻僅是一把扶上那塊受盡嘲諷和刮傷的護目鏡、扯去面罩；風霜烙印在老元帥面上，但仍舊沒有橫過側臉的那道正戾聲哀號的疤來得殘忍。男人從容地深呼吸了口鳥語和花香。

「當然是來看看汝……怎麼還沒死透呢？」
而且還當了瘟疫醫生？咀嚼著輕蔑，他將足以致命的調笑噙在略嫌乾澀的唇角，伸手撥弄起一頭花白短髮：「哼……吾也只是髮線稍微高了一些罷了。」

噢、他是真的還挺難過的。不過如果桑納托斯在鋼索上的和平正式崩毀之前就先行離去，蘭斯洛特只會感到更加扼腕吧。

>>@15
「歲月不但削去了你的頭髮，同時也磨去了鋒芒啊？」
它在反詰時偏過腦側。突然想起了時間恆在流動，是義無反顧的消逝，以不同的形狀和速度呈現。候鳥從北地遠行、蝴蝶在寒風中掙扎，時間透明，卻定是依附生命，才產生意義。

那麼對早已放棄與時間競逐的告死者而言，它只是個懈怠的旁觀者。只有此刻和老敵人交會，才又催醒對時間那股決絕力量的記憶。

「以前的你，鐵定會一拳把我的大牙都給揍飛吧。」
告死者咧嘴，勾起一個燦然的微笑。它的雙手自斗篷下探出，敞開雙臂，彷彿等待未有的痛擊襲來，卻只是轉而將身上的短披肩解下，連帶乾冰般沉澱在空中的黑氣拋向蘭斯洛特。

「 告死者 Gabrielus永不消逝。倒是你，繼續在這兒拋頭露面的話，鐵定活不到傍晚。」它轉動鳥形面具下的目光，伴隨著一陣令人背脊發涼的喀喀聲，告死者以帶有金屬尖爪的拇指挑向被開啟通道的另一端。

「先進去吧，你鐵定不是來觀光的。」

歡騰的氛圍，人們臉上充滿著喜悅，而身為祭司的堇在來到大禮拜堂後也不例外。

叮叮咚咚的聲音響起，嬌小的她靈活而不失優雅地穿梭於那些上流人士之中，遇到一些對她微笑點頭致意之人便駐足停立，提裙躬身。

「恭迎貴客前來參與，請享受教會的我們精心布置的盛宴。如有需求可以向我們提出，我們會盡力幫上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