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時雨來和「帕帕莉娜」談出版合作時，鍾善文是非常訝異的。除了那個天才神童竟然在當編輯之外，更多是因為斷了聯繫的童年死黨莫名奇妙湊在一起的巧合。
於是本著兒時的交情，又正好剛辭掉系上打工的他也需要一筆收入，鍾善文一口就答應簽約。

但隨著帕帕莉娜的人氣越來越高，外加畢業論文跟學分壓力，工作量開始讓他這個廢宅有點吃不消，開始了跟責編嘴砲周旋拖稿的日子，但好在時雨唸歸唸，卻總是會幫忙跟出版社協調，這才讓他勉強能維持一點平衡，甚至能騰出時間參加聚餐玩遊戲。
不過在聚餐中搞出放送事故真的讓他嚇掉一整層皮，好在沒有影響到後續合作、現場人員也都非常配合保密。

隔天他理所當然的沒有準時交稿，時雨上門時雖然他做足了心理準備、對方也是小時的熟人，但多年不跟人面對面交流的社障還是花了點時間才能正常聊天。
時雨一來除了催稿就是逼問為何瞞了自己就是帕帕莉娜中之人的事情一年多，不過當然是被他半裝死半打哈哈的迴避掉了。

那之後他們的往來密切了不少，除了以往例行的討論稿件之外，多了不少閒聊和關心。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了有個人三天兩頭跑到他家來，一邊嘴他一邊幫他整理房間。他也會主動和時雨分享生活中的瑣事，甚至在設計帕帕莉娜新衣裝時徵求對方的意見。
他其實挺享受這樣的日子，要不是那天整理時差點摔倒，這樣的日子可能還會持續下去。
當時他在失去重心的一瞬間就被時雨拉過，整個人栽到了對方懷裡。本來該好好的向對方道謝，或許還會因此被揶揄幾句，但他卻腦袋一片空白，除了自己加速的心跳之外聽不進任何聲音。
──這下糟了。

喜歡上自己好兄弟該怎麼辦？
那天之後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時雨，時雨的訊息、郵件、甚至只是LINE的一個貼圖，都讓他無所適從。
鍾善文只好躲著自己的死黨兼責邊，為了不讓對方擔心，他甚至多熬了幾天夜，只為了每期準時交稿。

本來雖說是有點擔心，但對方終歸只是躲着自己，稿子甚麼的都準時交上來，因此時雨雖說在意，一時間卻也沒有強迫人的意思，只是平日有空時還會看看帕帕莉娜的直播，這段時間他卻沒有了心思，最多也只是關注一下信息。

然而沒想到才沒過多久，便聽說了「帕帕莉娜有了同居男友」的傳言。滿是莫名地瀏覽了一會，才算是還原了事情的原貌：

事源帕帕莉娜在直播時詢問觀眾，說若是突然意識到喜歡上身邊的熟人該如何與對方相處，即便她馬上補充說是下一本繪本的題材，還是引起了某些奇怪的觀眾的不滿。
而剛好帕帕莉娜是烏鵲老師的書迷一事粉絲也都知道，而在那些觀眾翻找下發現烏鵲老師是男性後，便開始擅自誤解為帕帕莉娜喜歡烏鵲老師，甚至是同居的狀態。

翻着所謂的考據時雨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同時看看日子也不是這兩天的事，時雨試着撥通了善文的電話，卻還是如平日一般沒有回應。

皺起眉時雨想了想，換了幾個號碼便打了過去，他可無意自降身價與這些有病的傢伙周旋，讓人把造謠最為嚴重的幾個帖子刪了便是。

但這終歸治標不治本。

看着螢幕上烏鵲老師的留言版上也出現了零星的留言，時雨想了想便撥通了前輩的號碼：「喂，憐奈前輩，想請妳幫個忙……」

雖說一時間聯絡不上人，但不論是作為帕帕莉娜的責編或是善文的好友，時雨於情於理也該幫忙。

即便這算是對方的私事也罷。

畢竟是同一出版社的作者，要找上雀安並不為難，時雨托憐奈前輩傳訊，向對方傳達了想要在出版社見一面的意思。

坐在出版社會談用的小隔間中，時雨不由得滑起手機。傳給善文的訊息依舊只顯示已傳送，不由得讓他又皺起了眉，一時間都不知有何感想。
在擔心以外，雖然他自信對方該沒發現他的感情，但這樣被無故躲着終究不怎麼好受。

不一會聽到外頭響起由遠至近的腳步聲，時雨馬上收起了所有的擔憂與難過，然後掛上禮節性的淺笑走到門旁。

這些他太熟悉了，在來到這兒就職以前。

「烏鵲老師，久未見面。」畢竟不是初見，久仰便顯得不太合適。「我是飛燕出版社的編輯，名叫時雨，雖說曾經見過，但還請容我再自我介紹一遍。」

商務的對談不需任何感情，對此刻的他而言自是再適合不過。

皮鞋、西裝、領帶，雀安的步伐依然輕盈自在而充滿自信，歲月在他身上彷彿看不到痕跡，一張清秀的臉蛋自然地掛著淺淺微笑，即便是在這嚴肅的工作場域也依舊如此。

男人熟門熟路地推開小隔間的門。

「您好，叫我雀安就好。」雀安出於禮節伸手想與對方握手，或許能從一時的接觸中深刻感受到這個男人真的是個作家，書寫的老繭在他的指節上留下痕跡。

「我們就直接進入正題吧。我聽古小姐説，您這次找我來是想處理帕帕莉娜的事情，那麼您希望我怎麼處理？」男人笑著問道，沉著的字句聽起來相當認真。

「是的，造成雀安先生的困擾還請容我致上歉意。」伸手回握對方的同時躬身致歉，直起身後微一揚手，便示意對方就坐。

「鑑於帕帕莉娜作為虛擬偶像不便到場，便由我代為與老師溝通。」坐下後時雨換上了認真的神色，雙手放在桌子上交握同時微微傾前，一副利於溝通的模樣。

縱使他接下來的話未曾想過聽到反駁的可能。

「先向雀安先生確認一下，您與帕帕莉娜並非情侶對吧？」淡淡的聲線不帶一分情緒，但縱使時雨着意控制，卻仍不免透出一分不易察覺的不悅。

時雨當然清楚這些絕非眼前這人的錯，應該說他才是最無辜的那位。

「若是如此，請問可否麻煩雀安先生作出公開聲明，以防止事情進一步惡化？」然而他卻依舊被亂作一團的感情所困擾，而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責怪似的氛圍。

明明不該遷怒的，他想。

雀安笑著坐了下來，就著習慣翹起二郎腿，雙手交握至於膝上，儼然是一副神色自若的樣子，他甚至還悠悠地想著要是能有一杯茶或熱咖啡就更好了，一點也不感到緊張。

「先生倒是相當確信我和帕帕莉娜不是情侶呢？您是從哪裡確定了這件事呢？」他笑著反問道，對於時雨的問句倒是起了點玩心。

即便他這個年紀理應不那麼幼稚了、已經有對象的他也不該隨意挑撥，但誰沒人規定他不能提出質疑的，對吧？

「若兩位份屬情侶，那我想在我來找上雀安先生之前，事情早該有個完美的落幕。」笑了笑攤開了交握的手，時雨的禮節再怎麼得體，卻不代表他沒絲毫少年心性。若是對方有意挑撥，那他自不需再多作修飾。

更何況對方所指的剛巧是自己近日煩惱的源頭。

「抑或是雀安先生認為這些均只為不值一提的小事，才遲遲置先生的『戀人』於不顧？」即便他不知多少實情，卻是言談自若，畢竟言談上他便不認為對方所言有多少真實，更何況他也慣於應對試探，這麼一點的機鋒自不在話下。

「若是如此，我想先生在沉溺於享負盛名的著作之先，何不先稍為止住步伐，多學學處世之事。」隱去了笑容，俊俏的臉上多了幾分冰冷，他本來還刻意控制着自己的不滿，但此刻自再無必要。

怒氣有了發泄的對象，說實在也是不錯。

雀安輕輕地笑了，他搖了搖頭、彷彿在控訴對方的愚昧，再度對視之際，那雙微瞇的雙眼滿是嘲諷的笑意。

「您怎未曾想過，或許我就是個只饞她身子的爛情人？」男人輕輕笑了笑，接著說下去：「我知道她喜歡我，試想她那可愛的樣子，誰能不忍心給她一個吻？」說著連他自己都想發笑，終還是忍不住笑了聲，但或許聽在另一人耳裡都是對他的嘲諷。

「我啊、是個不成材的作家，沒有實際的東西是寫不出好故事的，所以我利用了她對我的愛慕，享受了她那雪白的身子，聽起來就像個好故事對吧？」雀安笑著在熊熊烈火上添油，彷彿不將自己燒成灰燼就不滿足似的，縱使他已經從對方的反應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噢，你真該看看他哭泣的樣子，美極了。」

燒起來吧，讓我看看一個男人憤怒的樣子。

「是嗎。」瞇起的眸間已不存半點溫度，對方的一言一行浮誇得可笑，時雨自不會對其真實性有任何想法。

然而知曉對方話間全為謊言是一件事，若要對如此明白的挑釁還能冷靜應對，時雨還得多虛長幾歲。

更何況對方口中的，於他而言可不是甚麼能隨意開這種低劣玩笑的人。

「在舞筆弄文之前，你還是先學學謹言慎行怎樣？」話音落下的瞬間時雨傾身向前，然後一把揪起對方領口向上提，他本來體能就不差。

明知順了對方的願，然而比起這些，他更是難以控制滿溢的怒氣。

「不要等將來再後悔吧。」靠在對方耳邊冷冷的開口，然後放開了手讓人摔回椅上。

在被揪起衣領之際，雀安舉起雙手表示自己不還擊，他依然笑著、直到被摔在椅子上也不減其笑意。

「呼呀、真疼。」男人笑著揉了揉自己摔著了的地方，將衣服整了整後重新坐正。

將來......嗎？雀安暗地裡悠悠地想著，他口中的渣男究竟是誰、而他自己又是誰呢？他不曾經歷過美好的少年，如今更已經是而立之年了：「我還有這種東西嗎......」男人以對方幾乎聽不見的音量喃喃自語道。

「好吧，我收回前言，其實剛剛那都只是騙你的。」雀安笑著攤開雙手說道：「就偷偷告訴你吧，我是個同性戀、還是下面那個，比起操帕帕莉娜，我更想被你按著猛幹。」

說完他再一次翹起二郎腿，又是那副神色自若的樣子，沉默了許久。

「騙你的。」雀安笑著吐了吐舌道。

「你！」本來坐回椅子上時雨已打算把話題拉回來，卻不想對方會在後面多接上一句，甚麼同性戀之類的東西他不怎麼介意，但最後一句卻是實實在在地勾起了他不想再想起的記憶。

漫開的血花依舊歷歷在目，連同被強迫的過往一同刻於腦海難以磨滅，最終成了一道跨不過去的坎。

「呼……那雀安先生，我們能談正事了不？」待得對方後續的話語接上才回過神來，察覺到雙手在抖震的瞬間重新握住了雙手，卻也知自己的動搖委實是過於明顯。

但他也沒辦法，這不在他能控制的範疇。

「哈哈、好、好，不鬧你了。」雀安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重新整理了下情緒才開口：「公開聲明我還是會寫的，畢竟這次事件也有人拿我的作品做文章，我對於這件事也深感憤怒。」說到這裡，雀安難得臉上嚴肅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但作品對我而言就是我生命的軌跡，我不希望有人刻意玷汙，當然對帕帕莉娜來說想必也是種污辱。」雀安這麼說道，隨後率先起身向對方伸手欲與男人握手言歡。

「聲明稿寫完後我會先寄送給古小姐和先生審閱，到時就麻煩兩位處理了。」語畢，男人再一次重拾那抹淺淺的笑容，至於方才那一番胡鬧似乎都只是玩笑話罷了。

與對方談完聲明稿一事、雀安也就準備打道回府，但在推開門之際他像是突然想到甚麼似的，回首向時雨如此說道：「對了，時雨先生還是太年輕了，讓我這個大叔給你點建議吧？如果你們兩個誰都不先踏出第一步的話，戀情究竟是能告吹還是能成真，在那之前都是不會有答案的喔。」

雀安笑著說道，不顧對方到底還有沒有要說些甚麼便離開了會議小隔間。

「……有勞。^or」隨着對方起身，時雨卻已是無意與人握手，僅只是淡淡地躬了躬身作別，而對方的話語他自是未置一詞。

如何對待文字本就不是他可以置喙的，而關於自己的私人感情，時雨自更無意給予任何答覆。

哼，說得倒是輕巧。
他本無意實現些甚麼，因此對方的建議於他而言，自是毫無用處。

然而雖說他無意多做些甚麼，但在此之外鐘善文終歸是他的好友，這般被躲着可依舊不怎麼好受。

離開了會議室後時雨拿出手機，本想先處理些後續再思考下一步，卻先看到關注了的推特提示，點進去後便是帕帕莉娜的聲明：

「帕帕莉娜不覺得自己有講錯什麼話或做錯什麼事情，所以本來不想理神經病獨角獸的。但是這件事情扯到烏鵲老師那邊就太過分了，烏鵲老師從頭到尾跟這件事情沒有任何關係，他只是很無辜的被帕帕莉娜喜歡而已，請不要去打擾他，你們現在的行為非常噁心。
另外，因為獨角獸真的太煩了，帕帕莉娜接下來會休息停播，復出時間大概是獨角獸絕種日吧，掰掰。」

……好喔。
雖說對方明顯是在躲他，但這般完全不聯絡的擅自行動還是重新挑起了時雨的怒氣。然而不論於情於理他都不會就此撤手不理，那剩下的便只有把對方給找出來當面對質了。

既然決定了就做，對此時雨可不是會猶豫再三的性格。

於是一個月後時雨便去了對方的大學，雖說他不清楚上課的時間，但要查到畢業禮是甚麼時候倒是不難。
早上便開車去了學校，雖說是有意堵人但他還是沒有影響別人畢業禮的意思的，因此時雨也不怎麼着急，在進校園後找了正在閒逛的女生問了路，再打聽好對方科系舉行畢業禮的時間，才按着時間去找人。

雖說他避諱與女性過於親密，但只是問個路倒還是可行的。

待得對方的畢業禮快要結束前，時雨已到了禮堂的外頭，一副輕鬆的樣子和上來找他搭訕的人閒聊着，卻還是不由得有點緊張。

直到典禮結束學生走出來時，時雨不費多少氣力便在人群中發現了對方，於是和正在聊天的人道了別，便徑直迎了上去。

「喲，恭喜畢業？」一手半插在褲袋上另一手揮了揮，臉上是往日隨意的笑容，時雨雖然多的是東西想問，但還是給了對方台階。

「還要躲我嗎？」就如同上次把雀安給約出來一般，這般前來時雨當然清楚自己做的事其實就不怎麼合規。

然而既然目標明確，但他向來也不是甚麼在意規矩的人。

當然他也無意硬迫別人，若然鐘善文此刻依舊不願和他有所接觸，那他自會放棄。

獨角獸事件剛燒起來的時候，鍾善文是沒有想搭理的。長年在網路上活動的宅宅很清楚，這種無聊的炎上只要不理會，一段時間就會自己消失，只是事情燒到烏鵲老師那裡就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
在得知消息的當下他氣到差點上去吵架，又想去找烏鵲老師切腹，但為了避免造成反效果，他最後只是用帕帕莉娜的帳號發表了停播公告，並且私信向老師道了歉。
不久後事件平息了下來，反而是聲援和支持的人多了不少，期間即使帕帕莉娜的頻道沒有任何活動，訂閱數卻直線飆漲。

不過這些都不是現在的他所在意的。

鍾善文在信件中夾帶好這一期的繪本稿件準備寄出，此時距離截稿日還有兩天。但他知道即使自己熬夜作畫，出來的成品也不如人意，這與工作時間無關，純粹是他最近個人心理狀態所造成的。
對著空白的郵件愣了一會，他下意識地在信件中打上一句「辛苦了，對不起。」
一句慰問和道歉包含了這一陣子的逃避、擅自作主以及時雨替他處理雜事的歉意。

郵件送出後他就睡了，這時候的他還不知道，自己會在隔天的畢業典禮被堵個正著。

昏昏沉沉地結束了畢業典禮，鍾善文正想著早點回家補眠，一走出禮堂就被一個熟悉的人影擋住，精神不太好的他還差點撞了上去。
這下尷尬了，他怎麼就沒想到時雨會直接殺過來找他。

「呃、好久不見？」
腦袋一片空白的他講出了莫名其妙的招呼後就呆站在那，兩人面對面沉默了好一會。
托時雨那張俊臉的福，每個路過的人都會多看他們一眼，本來就不習慣人群的鍾善文此時竟成了視線的焦點，他感到愈發不自在、本來直面著時雨的腦袋也愈來愈低。
最後他實在受不了，本想抓著時雨的手掉頭就走，卻在碰到對方的前一刻退縮，轉為扯住對方的袖口。

「先回我那邊再講吧。」

「……嗯，走吧。」聽對方的話挑挑眉，要說的話時雨倒是挺習慣視線的，只是這兒終究不是甚麼好聊天的場所，於是他點了點頭，手上放任着對方有點別扭的動作，然後和人並肩離去。

來鐘善文家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熟門熟路地找了停車場把車泊好，然後便隨着人走。至於一路上既然對方不開口，他自也任由沉默漫延。

其實他也沒搞懂自己是生氣還是擔心，抑或是別的甚麼。但終歸只有和對方面對面解決了才是正道。
時雨可不怎麼相信時間能讓事情變好之類的話，那只會沖淡些感覺，卻不會讓問題真正過去。

「……唉。」一開門不怎麼意外地看到對方亂成一團的家，時雨着實感覺這一個多月像是不存在似的，就和之前一樣自己隔幾天來催稿或是閒聊，邊順道幫着對方收拾。

沒法，他就忍不住。

嘆口氣的同時也算是緩和了一下兩人間的沉默，時雨一雙啡色的眸子帶上了點無奈。

「所以呢？你怎麼回事了？」依舊是平日溫柔的聲音，畢竟他目前也做不出真的質問人甚麼，便交給對方自行解釋好了。

鍾善文帶著時雨回到自己的租屋處，一進門就聽見身後傳來久違的嘆氣聲，剛回頭想開口，時雨就越過自己開始整理起他的房間。

也沒這麼亂吧！

忍不住在心中抗議，但不敢開口的他只能沉默著目視時雨快速地將他爆炸的房間收拾整齊。
……這傢伙，真的是各方面都很完美啊。
長得好看、腦袋聰明、家裡有錢，個性溫柔就算了連生活習慣也好。要不是在那樣懵懂無知的年紀便熟識，他們可能永遠都不會出現在彼此的生命中。

剛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時雨的聲音就這麼剛好的竄入耳中，依然是那麼溫柔的語氣。
「沒事啦，就最近忙期末……」
自己的心情如果被時雨知道了會怎麼樣？
鍾善文不敢細想，他幾乎是直覺性的扯著謊迴避問題，卻在看見時雨的神情之後噤了聲。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從未見過時雨發怒。

時雨的神情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沒了笑容，而那雙好看的眼質勾勾地盯著他看，但他甚至覺得剛才學校人來人往的視線都不如現在這般難受。
像是要逃避時雨的視線一般，他別過了頭，雙眼直盯著剛出來見人的地面。

「我喜歡你。」
從乾啞地喉嚨勉強擠出真正的答案，他無法想像友人此時的反應，更不敢抬頭面對可能看見的嫌惡表情。
「抱歉，你可能會覺得很噁心，我會跟出版社提更換編輯或是解約。」

雖說確實受不了住的地方亂成這樣，但時雨還沒有甚麼強迫症，會這般先一步收拾起來，也只是他覺得這般能更方便對話罷了。

但這自不包括再次的逃避。
他委實不喜歡這般拖沓，然而看着人他又着實是兇不起來，因此在聽到對方的話後時雨一瞬間沉了臉色，卻是想不到能說些甚麼。

要不算了吧……

還在思考着是否不再堅持把問題給解決，對方卻是先一步開了口，那句喜歡你撞進腦海讓時雨的思考瞬間停止，即便修養良好的他沒有把驚愕表現得太明顯，但一時間也是說不出話來。

畢竟時雨比誰都清楚感情本就不能勉強，不論是童年抑或在學時他也擅於放棄，今天自也如是。因此即便在這一月多的時間裏他有過猜測，卻下意識間全然避開了這方面的設想。

在一刻呆怔後終究是被對方後續的話給拉了回神，即便知曉要說些甚麼，卻在找回聲音前臉上先自紅了一片，不由得伸手捂上了半邊臉頰，這才冷靜了幾分組織起言詞。

「咳嗯……等等……你不用……」只是開口時嘴巴依舊趕不上腦袋，然而再這般下去也只會加深誤會，因此時雨停了下來深吸口氣，然後把最重要的話說了出口：「我的意思是，我也、嗯、喜歡你。」

倒不是毫無告白的經驗，但他也是第一次被這般殺個措手不及。
特別是對於他早已放棄了的事。

「那樣的話，不用再躲着我了吧？」自是沒有說甚麼喜歡人為甚麼反而要躲着之類的話，依舊是平日那副溫柔的聲線，卻是多了分難以掩飾的喜悅。

雖說沒有打算要告白，但鍾善文早在話出口的一瞬間就做好了各種最糟的心理準備，他甚至覺得時雨即使現在直接甩門離開都不奇怪。
看吧，現在不就語無倫次了，還摀著嘴很不舒服的樣子。
不知道需不需要準備嘔吐袋……嗯？

喜歡？
完全預料之外的回答讓他腦袋一片空白，回過神來的時候他一隻手已經覆上了時雨的額頭，然而對方的體溫十分正常。
這種發展超出了他的認知，於是脫口而出了非常失禮的話：
「你是假的時雨吧？」

「你……」對方的舉動讓時雨無奈地搖了搖頭，抬手握上了對方伸來的手，邊沒好氣地回話：「最好是，被你晾了一個多月來找你，還要被你當成幻覺是吧？」

隨口嘴了句後時雨看了看房間大致整理好了，而問題也已解決，想了想他倒沒忘了對方剛畢業這事。

「陪你慶祝個畢業吧，出去吃……還是你想我來煮？」都相處了一段時間他也知道鐘善文比較喜歡宅在家，於是在得到不出意外的回應後點點頭，笑了笑先補上一句：「別太期待啊，我也只會簡單的。」

他又沒有真的學過，只是這段時間自己住時才會一點料理罷了。

語畢時雨便重新穿好鞋出門，理由說是買食材，但事實便是他着實需要一點整理的時間，而他也相信對方同樣如此。

畢竟這對雙方而言都過於出乎意料了。

一一一

上一次被嚇呆對時雨而言可不是甚麼愉快的記憶。

即便他從來不怕甚麼血腥恐怖的劇集，但當溫熱的血液真正濺上自己身上時，那和螢幕後的戲劇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說實在，時雨是後悔的。
他自說不上是冷漠的人，卻也無法如女孩一般熱情。因此當他再也受不了對方以愛為名的索求，他選擇的是乾脆地分開。
而他也曾天真地以為這該是對雙方最好的決定。

或許他該再謹慎幾分用詞、又或許他該先讓對方厭倦，不論怎樣都該比邊和對方說着對不起邊要求分手來得好。

以結果論而言。
幸而最終自殺的女孩被救了回來，不然他大概無法原諒自己。

只是自那以後他便着意和女性保持距離，他對自己說是避免再發生甚麼憾事，但事實卻只是他忘不了那畫面。

他本來是想說不會要和戀愛沾邊的。

一一一

也因此，當他發現自己喜歡上鐘善文時，他的第一選擇便是放棄。

然而這種事還不到他來控制。
再說即便今天聽到對方的告白，他也沒有甚麼恐懼的感覺。


在超市逛了一個多小時把東西給買好，回到鐘善文的家門前時雨深吸了口氣。

那便如此吧。
既然順着一時的心意回應了，那時雨也不是會擅自逃避的人。

既然理好了思緒，時雨打開門時已是如平日一般無異。

既然不是多難以跨越的過去，那人生終得翻過新的篇章。

【Happy End-The past is in the pa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