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伊洛斯率先走進咖啡廳，但仍是讓康納先挑了位子，自己才在對面坐下。他點了一個12吋總匯潛艇堡，用行動以示自己現在要在這裡把晚餐解決的決心。

侍者走之後，他微微側著身，一手撐在頰邊，看向公園大道上影影綽綽的街燈和行人，在雨中綿延了一路，目光可以順著看到很遠的地方去。但不會是已經過去很久的夏天。那裏有曾經很吸引他的人，站在火紅的鳳凰木下，風會溫煦的吹來，他會回過頭。伊洛斯在康納開口前轉回視線，像他以前聽他講話那樣看著對方的眼睛。

「我都待在家裡。」他放下手肘，把自己扳回正面，「如你所見。我不當警察了，也不曉得能做甚麼。」

最後一天的鋼琴聲一直迴旋，在天空上，在土地裡。到處都是血的味道，活生生而燃滅的火光，和無法泅度的時間長河。還有誰站在那裡？這座城市用最糟糕的方式讓他一棒清醒，那包含許久以前他轉身離開康納的瞬間。上帝卻說：你的勝利品是你失敗的花環，用它來裝飾自己，然後如影隨形。

伊洛斯一笑，把送上的拿鐵輕輕攏進手心：「不會更糟了。所以算好吧。」不用聞ECPD的爛空氣是挺好的。

>>-176
咖啡廳的燈光不比大廳明亮。康納試圖在睽違已久的後輩臉上捕捉或許還存在的某個表情或某種感覺，此舉卻險些把自己拖入心理的流沙中：追尋稍縱即逝的片刻、獵捕難以捉摸的一切。

廳裡雜音如人聲、腳步聲、杯盤碰撞聲或沖煮咖啡聲似乎都上了弱音器，在透明的時間與空間之間交織出一曲過去未完成式的D759。通常在對話裡，他不會太有耐心等待過長的尷尬時間，不過這位跑走的後輩不曉得是經過多少彎彎繞繞曲折迂迴的心思才再度坐在對面，這讓他判定今晚能夠好好找些認真的話題聊聊。

「那麼是什麼原因讓你放棄了？在ECPD久待，使你失望了嗎？」他知道那起內情不單純的槍戰，但對於伊洛斯離職的關鍵倒只做了自己的推測，此前未曾證實。

兩年甚至更久的漸行漸遠能使物是人非。康納自然不知道對方對曾經的追憶，他所看見的就只是轉身離開。

該說問句如期而至？伊洛斯的視線在咖啡裡載浮載沉的冰塊上短暫停留，心想這位驗屍官果然沒有變。他以前就在想，康納利驗屍官是因為工作老是看死人，才對活人有那麼多的疑問嗎？

「我應該要失望吧。」風和陽光在大地上流動，從墓碑的十字架間，從海上絢爛的潮汐，從過去的日子裡，正遭到戰火吞噬的世界試圖向他們傳達某種答案，悲傷的、荒涼的、疲憊的、一無所有的，聲音。

「我們查案，把那些該爛死在泥土裡的人的案子給查出來，不是為了還他公道，也不是為了彰顯世界仍有公義。我們這樣做，是希望那些還善良的人，不要忘記自己有顆善良的心。」

「但這座城市不需要我們。」所以我想，那就放棄吧。提及ECPD和終究擊潰他的過往，伊洛斯短促地笑了下，翠綠的眼瞳沒有看向康納，他的手握著杯子，那裡頭實際上已經握不住任何東西。

納希爾臨行前還抽著他的Lucky Strike，在上頭錯誤的指令下被掃射成蜂窩，血流一地，死了。那次大型攻堅行動裡戴賴爾臨時調去狙擊組，那棟大樓事先被埋了炸藥，轟的一聲炸成萬劫不復的鬼火。等他在硝煙和吶喊的聲音裡轉過頭，璘及爾和他們的警犬雙雙倒在滿地的彈殼和血泊裡。——還有誰站在那裡？

「我現在不能拿槍。PTSD。」伊洛斯平靜的答道，那次之後，因為他運氣好而活下來之後，「……我不能拿槍了。」

>>-190
「你的用詞產生邏輯上的錯誤，『該爛死在泥土裡』的『該』表示情理上必然或者必須如此。都該爛死了，你用這個字是因為對這個認知有不確定性，或是自己都不敢肯定查出來究竟有沒有意義？」

康納仔細聽伊洛斯說話，逗號與句號製造出來的空隙由咖啡的香氣取代。1940麥當勞兄弟在加州開始快餐事業，即溶咖啡也在這年帶動速食咖啡經濟。比起前者，他更介意為了壓低成本而誕生的廉價咖啡會成為未來生活方式的象徵之一，但不能說因為速食產品風靡全國，這座城市就不需要精品咖啡的存在。在劣品與罪惡的淵藪中，良品與美善的光芒更加照人——只是取得的代價也更加高昂。

桌前的兩個杯子與一個人，比即溶咖啡更貴，更好，也更難得。伊洛斯口中的公義他選擇性的執行，比起善人，他更傾向於當個藏家。

⋯⋯你是因為PTSD而離開，還是因為已經失望到忘記自己有顆擇善固執的心？既然不當警察也不曉得自己能做什麼，那麼還留在這個地方尋找或等待什麼？

PTSD的告白意外讓他有點動搖，不過不對，他不應該追問更多，他理智上該明白：對一個想好好當警察的人來說不能拿槍該有多殘酷。除非伊洛斯自己想講，否則他不該讓他再度暴露在巨大的創傷壓力下。

"......I am sorry to hear that, Aeglos." 康納把那份背後帶著很多軌跡的平靜都納入眼睛裡。兩年真的太久了，久到他連說出you can find me if you want都說不出口。

>>-196
伊洛斯：「……」你還挑我語病嗎？

方才點的總匯潛艇堡總算上了桌，他遂直接略過康納的質問，先吃再說。或許沒有意義吧，但意義正是在一切結束之後才會被賦予的。生命的意義、愛的意義、公正的意義、和這個世界的意義，去做了才會知道，活下去了，才有最終回頭審視的資格。

「如果你還記得納希爾，和Lucky，」伊洛斯說，完全沒發現自己被眼前的人比喻成了精品咖啡，「他們就在教堂後面。那裡。……我說，讓他們留個睡覺的位子給我，ECPD那件事我八成是查不出來了，兩年的時間一到，也許我會躺進去，也許我會離開。」

碑文會記得傳承它的人，在世界盡頭將所有濃墨重彩全化作寂靜與安息，把平原上蒼白的星星摺進風裡，把牧童與幽靈的笛聲放進棺材，當一個人遠走高飛時，那些帶不走的東西都會成為歷史。

伊洛斯吃著潛艇堡，眉眼低垂，或許感受到康納語句裡的遲疑，或許機敏地捕捉到稱呼的差異，咖啡廳的燈光流瀉好似將時間回溯，在那個不夠美好卻要比現在好的日子，在這個細雨綿長的初夏，他笑的時候會瞇起眼尾，彎成稍縱的月牙形狀。

「康納利驗屍官，我們是不同類型的人。對吧。」極星的距離很遠，卻也有著相互吸引的力道。他沒有去怨恨康納，他只是覺得也許是他不該擁有追逐那道背影的條件，並花了長長又殘酷的時間去理解：誰都沒有錯。伊洛斯的晚餐進度食至一半，開啟新話題，如果可以，他想得到親口的答案，然後去向以前一氣之下轉身離開的自己和解。

「我想了很多，但好像從沒問過你為甚麼要造假。」

>>-199
挑人語病是康納從前的工作重點之一，應用在私人對談未必討喜，卻從未想要調整。伊洛斯吃起潛艇堡，他沒有動手邊的三明治。聽著後輩談起昔日隊友，他覺得自己對他們的了解不盡然來自經驗，而是來自對方的描繪，像一些彷彿映在古董鏡中微微褪色的模糊映象，最鮮明是那隻杜賓的輪廓。康納在伊洛斯說道讓他們留個睡覺的位子給他時抬了抬眉，並不言語。

過了七百多天，他還在追尋當年那個案子嗎？

「確實，我們是不同類型的人。」他沒有錯過伊洛斯臉上淺淺的笑意，雖然不屬於他，但如同一支配戴有年的腕錶，還是在動脈上留下了印記。如今這些印記都成為康納的一部分，真確一如那些完全屬於他的事事物物。

「如果你期待這個問題背後有任何複雜的成因，我恐怕要讓你失望，答案只在於我的上司不只是ECPD而已。伊洛斯，我是個討厭浪費時間又貪婪的人，幫某些『該爛死在泥土裡』的人做假案，對我來說並沒有壞處──而你大概可以想像有哪些好處。事情很簡單，反正我不拿別人也會拿。」

人們都想知道究竟有沒有神，有或者沒有，所做出的決定將會截然不同。還未滿三十時，康納已經很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誠實正直與俠義精神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他會親手打造自己的伊甸園。

「但我知道你跟我不一樣，也不意外你當年的反應。」比起當年，也許他更意外這件事會在今晚被追討。「不過，親愛的伊洛斯，想像現在你的眼前有一件不惜任何代價也想要納為己有的東西，而你剛好也有機會，你要把握嗎？」

「⋯⋯噢，說到這個，」他彷彿被自己點醒一般，藍色的眼睛卻變得幽暗深邃，像野地裡的狼看向一頭鹿，「我有一件想要但卻一反常態浪費太多時間等待的東西，你覺得我該把握嗎？」

>>-200
造福世界的羅馬，向來有兩個太陽，分別照明兩條路徑，塵世的路徑，和上帝的路徑。自古以來，或行至今日，人類總是彼此殊途，他們可以走截然不同的道，看遍異同的風景與閱歷，然最終都要與回聲一起抵達某處。

他一路上與多少人走過那些必將分別的路口，早該在向前走的時候，就把留下的人給留下，可他卻將那個盛夏的早晨一直記到了現在。伊洛斯感覺到被康納道破心思，祖母綠的眼眸變得有些閃爍。他必有所期待，那會是什麼？沒那麼錯綜，也沒那麼深沉。他分明想要遠離ECPD的一切，已經走了很遠的幽靈仍看著他，在連結起天和地的雨裡遞出接骨木救贖的枝枒，在微笑的盡頭轉身。

「……我不期待你有特別的答案。」伊洛斯看著隔一張桌子的對方，想起那聲好久不見，和在吵雜的酒吧裡逼近他的聲音，「但我期待我自己，聽了你的答案以後，可以去接受他。」

曾經讓他不顧一切地要去靠近的人，如今問他有沒有不惜代價也想得到的東西。如果說時間告訴了他誰都沒有錯，如果在艷陽下鋪滿整條道路的火紅被風吹向天空得到解放，那他也只會有一個答案。

康納的問話總是具有相當的引導性，職業使然，這導致他們的談話像一場無可避免的攻防。他把所有坐立難安都壓在眼底不住閃爍的微茫裡，像迂迴著要攫住他的無盡之夜，他在瓦解他的防線，在他跨出那道無話可說的界線的那一瞬間。伊洛斯心想，對，他早該知道了。

「通常人這樣說的時候，心裡都已經有答案了。康納利驗屍官，你這麼聰明，」他跨過那條界線，透明而溫柔的天使就會從星辰之間將他擊死，「——而且是個討厭浪費時間又貪婪的人，不是嗎？」

　
【三日目夜晚的襲擊行動】

　　星期四；午夜至凌晨。

這一晚，安瑟在詩貝德俱樂部待到了星期四來臨。原先的打算是要前往中央車站停車場，準備一睹賊貓行竊，但如今已時過午夜。再說，他還有另一項計畫要執行。

順路先行回到了住處，安瑟在半小時後再度出門，依循著那張黑色名片上頭的地址，順利找到了那間位於港區的獨棟房屋，翻進庭中。不一會兒，就尋到了一處適合入侵的好地方：一片與海相對的窗（>>0:110）。

拿出事先備好的封箱膠帶，拉出長長一段，沿著對角在窗上打了個大大的叉。一邊想著這邊白天採光一定很不錯，安瑟一邊拿出榔頭，往貼著膠帶的部分使勁敲了下去，窗戶便在頗為內斂的一聲「喀」之下破裂。接著只要將膠帶取下，碎裂的玻璃就能連著膠帶一起寧靜而輕鬆的取下。

啊！這下連通風都絕佳囉。記得感謝我啊，「克恩」‧安德森。

從破裂處伸手入內，安瑟解開窗戶鎖，輕易地闖入了房屋中。此刻裡頭昏暗且相當寧靜，估計屋主早已就寢。安瑟轉著榔頭開始逛起室內，輕快地只差沒哼著歌。

在一些房間內，可以看見擺著各式插著針的昆蟲標本——在安瑟眼裡看來像一塊塊昆蟲屍體。那些更大動物也是一樣，不過肢體重現的精緻，還是足以讓人感嘆標本師的技巧。

像在鑑賞博物館一般的通過了工作區，安瑟一路走上二樓，腳步放得相當輕，畢竟這次他打算簡單完事，少惹點事。

他總算在一張床上發現了正熟睡著的目標。

K此時正與一位皮膚黝黑的男人挨在一塊，安瑟不難想像兩人是什麼樣的關係，他感到有趣的笑了笑。

「噢，好甜蜜。」一併掏出早就裝好消音器的手槍，脫口的話語極度的輕，卻像是刻意的一樣確實吐了出來，捎密般的道予夜晚。

他將槍口輕靠上K蓋著被子的胸口，瞄準心臟應當存在的角度，扣下板機。在被消音器所濾過的悶聲下，子彈被打入了男人的體內，成為了致命的一擊。



像個正常的訪客一般，安瑟從正門踏出了安德森宅。在雨停而清澈藍黑的夜空下，他因天氣而感到清爽，卻又哪裡有些煩悶。像是一件事沒做徹底一般，心裡哪裡癢癢的。

「是不是有點浪費啊？」

回頭吐了吐舌頭，輕落一個問句。感覺還真可惜，都特地殺了一個卻沒得空跟你玩，這幾天還有更重要的事得辦。

……噢，真可惜。

此時殘月正從地平線的一角升起，在工業發展營造的光害下，天空的群星光暈閃著黯然，在港區燈塔的掩蓋下更是融於虛無。安瑟乘上汽車，揚長而去。

在那之後，這裡也將成為掩蓋星芒的一處耀眼火光。

>>-201
「現在你聽見了，能夠接受嗎？」康納身向前傾，單手支頤，語氣中滿是盎然的興趣。他確實該對伊洛斯的回答感興趣，他的選擇從來不需要他人同意，但伊洛斯的回答將會產生意義。

對比外頭被陣陣幽靈雨滴打亂光束的街燈，垂降在半空中的吊燈在他倆之間投下溫暖融黃的光圈，沉默比起喧噪更能越過光湖悠悠的漩渦。康納沒有錯過那些試圖掩飾的閃爍不安，即便已經在歷練中變得沉穩，後輩的性格裡某個微小的角落也許還存封著原有的靦腆。

他想起兩人初識時，時間被好幾筆奇異的殺案切成了碎片，一起身上帶有特殊刺青的無名屍案把ECPD的新人送到他面前。年輕的臉龐帶著獨特的氣息，儘管在黑檀市能找到的種種證據經常與事實相左卻始終相信人性，認定人類能夠自我約束，認定財富不會腐化人心。他的眼睛反映出他相信的世界的模樣。

通明澄澈。

「⋯⋯只有我有答案並沒有意義，這跟聰不聰明沒有關係。」康納發現自己精神逐漸緊繃，伊洛斯的到來與這段對話既突然也不突然，但他並未有預期中的成竹在胸。斂去嘴邊的笑容與眼底的深沉，他認真的像在打一場難度奇高但報酬豐碩的官司。「伊洛斯，你可以繼續逃，但我浪費太久時間等待的東西只有你給得起。我現在只問你一句──你要把自己給我嗎？」

重逢之際，他曉得話問得太早，但有些話必須在當頭說，有些言語口腔噤不住，因為那是從內在湧出來的。
如果伊洛斯想要，他也會把自己送給他。

>>-211
伊洛斯看著康納的眼睛，那種藍色像某一片悠遠的夜空，黎明升起以前的最後一顆星子就在那裡，等著他去追尋。走進鑲嵌的星雲，走進宇宙溺亡的盡頭，冷藍的旗，幻覺，光線，海。

沒有變。一直都沒有變。咖啡廳裡的交談聲，公園大道上的人流，還有細雨中明滅的燈，都靜的像生命過往的背景，襯著他現在看的這個人，和他從前笑眼裡映著的那個人。當然，世界不會因為幾句說出口的話而改變，只是他現在終於聽見了。

伊洛斯放在桌上的手指輕輕一顫，轉瞬又恢復了平靜。

「如果我現在沒有轉頭就走，那就是接受了。但你還期待我能做甚麼嗎？」他仍看著康納，廳內的溫光把碎掉的銀灰灑在瀏海間，落在明亮的綠色眼睛上頭，輾過那些或許察覺不了的悲傷。他被醫院診斷出PTSD的那天，曾經想著，或是現在仍想著：他還能做甚麼？要站起來，或躺進墳墓。就像他那天揭下墓園的賞金海報，因為有人需要，所以他希望自己能去做，並且要去做到。

「……你知道你在說甚麼嗎？」伊洛斯終究無所遁形的垂下視線，轉而看著杯沿滑落的水珠，終於墜到底。然後他溫柔地笑了一下，如果真還有他能給的起的東西，他當然要給他。給生命與生命之間終於填補起來的罅隙，給那個真實的、歸來的盛夏。

「這次的事情結束，沒死的話，我再回答你。可以嗎？」

>>-212
能做的事情自然還有很多。他向來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或是打算做什麼。在黑檀市，只要不過份猖狂，就沒所謂絕對能做或絕對不能做的事。

「現在的」伊洛斯很容易抽離現場，康納心想，那八成是因為時間的縫隙塞滿了陌生的回憶。他正試圖解讀或解構後輩移開視線的舉動與隨之而來的淺笑，分析對方是又陷落在紛沓而來的辯證裡，是對自己或答案產生了不確定，又或者終於在退無可退後做出⋯⋯緩兵之計的決定。

「⋯⋯當然可以。」康納並不意外今晚得不到答覆。如果兩年時間能把伊洛斯磨成一個對感情果斷犀利的人，也許就輪不到他在這個雨夜剖白自己了。

「我通常不會輕易放掉到手的東西，請務必想好再告訴我。」話說至此，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連剖白都像在辦公事而因此感到有些不自在，便又開口補充：「若是死掉，我也會問你的屍體要一個答案。」

並沒有比較浪漫，驗屍官康納・康納利。

>>-213

伊洛斯再次傻眼：「……這是驗屍官版本的至死不渝？」

他把記錄過去的照片放在抽屜深處，黑白而摺皺的壓著如果能停住的時間。但時間不能停，愛恨不會永存，那些象徵回憶的碎片在一望無際的沉藍色夜裡都會逐漸沉默，像深埋而不再起用的M1911。除此以外，總有某些東西仍會存在。誰是誰的過客，誰又是誰命中的點綴。

老式的古典鐘再次往下跳滿一格，青年笑了起來，伸手把剩下的一小截潛艇堡給拿起來啃。

「我會再來找你。」當然，不是屍體的那種。

前情提要：
午夜時分，酒保跟蹤霍克來到黑檀市某處不起眼的倉庫，發現被限制行動的安瑟，賞金獵人莉莉也在，酒保現身談判，在霍克取得父親同意後，酒保以八千美金與兩人成功交易，帶走安瑟。

從莉莉和霍克手上接過安瑟，酒保只有在對上視線時給了安瑟一個微笑，其餘時間一語不發，安瑟的手跟膝蓋被固定在一起、用布堵住了嘴，對著酒保嗚嗚嗚了幾句。酒保的車停在幾顆樹的後面，他開了後座的車門把安瑟放在後座的地板上，動作相當輕柔小心，不過並不打算為安瑟鬆綁，他一手靠在車頂上，俯視車內的安瑟，「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重呢。」

酒保發動車子，在後座地板上的安瑟看不清四周景物流動的狀況，但是大概可以感覺車子正從郊外開往城中。此時酒保又開口：
「因為時間很趕，只好開我自己的車來，傷腦筋。」他從胸腔發出像是咳嗽的笑聲，口氣很愉快。
「本來想要一起兜風，但是被人看到不太好。」說得像是他曾有各種約會計畫似的。

車子駛入停車場，酒保跟管理員打了聲招呼。後座車門被打開，酒保手裡拿著一把軍用小刀，解開安瑟被綁住的手腳，拿掉嘴裡的布，將安瑟從後座地板上拉出車外。

被堵住多時的嘴終於得到解放，安瑟一歪過頭就朝酒保發話，連伸手擦過嘴角口水的動作都在那之後。

「你剛剛是不是說我很重，有點沒禮貌哦？」

>>-222
酒保扯起一邊嘴角，用拿刀的那隻手將安瑟勾進懷裡貼緊自己，將刀尖抵在安瑟腋下，刀身的寒氣隔著衣料浸入安瑟的皮膚。

酒保伸手抹了抹安瑟嘴角的口水痕，食指延著安瑟的下顎線條順至下巴尖才收回手。
「抱歉呢，沒想到你會在意這種事。」酒保呼出的熱氣帶著鐵質混合菸草氣味，他震了震胸腔，發出哼、哼的笑聲，對於安瑟被綁後還能那麼有精神而感到滿意。

酒保摟著安瑟搭乘電梯上樓，臉上帶著笑意，他沒有看安瑟，而是一直注意階層的數字。
他帶安瑟回到自己的公寓，房內很普通，可一眼望盡，沒有隔間，進門正對一扇窗和餐桌，右邊是廚房，左邊是臥室，唯一的亮點是窗戶旁的酒櫃。他讓安瑟坐在餐桌前，背對著，隨手把軍用小刀往桌上一擺。

「有支酒想讓你喝喝看。」酒保走到安瑟身後的水槽放水，毫無戒心的背對著安瑟，噗漱噗漱的聲音持續了一下子。

「冰酒是用天然結霜葡萄釀製的酒，在這時期不好入手，你喝喝看。」酒保取來兩只白酒杯和一支冰鎮過的冰酒，在安瑟的正對面的位子坐下。他為安瑟倒酒，但沒有教安瑟要怎麼品酒，只是自顧自的轉起酒杯，沉浸在冰酒的美好香氣與高雅色澤中。

酒保為安瑟選的冰酒，是一支用雷司令（Riesling）葡萄釀製的德國冰酒，酒液呈淡金黃色，帶有芒果、百香果的香氣，嚐得到杏梅和蘋果的甜味，尾韻是清新的柑橘酸，沁香與柔情悠然綿長，也是酒保珍藏的酒款。

特別的酒，為特別的夜晚而開。

「你平常就有綁架人來陪你喝酒的興趣嗎？一個人太孤單，值得讓你花好幾十張美鈔找人陪你？」

安瑟雙手擺在桌上，指尖敲了下白酒杯的底座，往前湊近桌邊朝酒保露出頗輕鬆的微笑。好像在說：好啊、我陪你。

淡金黃色的液體微微透著反光，淡淡地可以聞到果實香。他並沒有什麼品酒的興趣，充其量也只是會喝而已。就算明白怎樣能喝得好看，卻也不明白該一次讓舌頭沾上多少的酒液才最為恰當。而從酒保的動作中，似乎可以感受到對方對這支冰酒的喜愛。

「我原本都準備好可能死在霍克或莉莉手上呢。唉唷，要被殺掉的話難道不是死在漂亮的大姊姊手裡比較好嗎。」將酒杯細長的部分攬進手指間，開始像是在聊天那樣瞎說，「……你是明知我可能是兇手才帶我回來的？還是像前幾天晚上一樣？」

他想起星期三的那天晚上，酒保在未知的原因下將自己留至了午夜。那是擔心自己被賊貓下手？現在看起來並不像如此。

安瑟持起酒杯，喝進一口，強烈而濃郁的氣味瞬間充斥口中。

「這個太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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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以手掌托腮，凝視著安瑟的眼神愈發深遂，把安瑟說話的樣子當作現場表演來欣賞，任由他講個不停。

「能讓我花那麼多錢的，你是第一個。」酒保啜了一口酒，冰酒富有深度的酸味從他兩頰漫延開來。

「真的是死在漂亮大姊姊手裡比較好嗎？我怎麼覺得不是這樣。」酒保看向安瑟，那突來的眼神很露骨得像一支箭，倏地射向安瑟，試圖擊破他的偽裝了。

酒保把眼神收了回來，以陶醉的目光看著杯中的金黃酒液，暗嘆這澄澈的美麗。安瑟說的沒錯，冰酒確實很甜，霜凍後的葡萄，果糖和酸度的含量更加濃縮，得以釀造出滿是葡萄精華的冰酒，為了把握葡萄最顛峰的時期，採摘葡萄的工人通常會在午夜接近凌晨、寒冬之中最冷的一段時間進行作業，冰酒是在極度嚴苛環境下造就的極致甜蜜，酒保便是為此著迷不已。

「我把你帶回來，是因為我不想跟任何人，分享我喜歡的東西。」酒保將杯中的冰酒飲盡，帶著空酒杯來到安瑟身旁，兩人中間只隔著一步的距離。

「如果有人要搶，我寧可──」他手一鬆，酒杯垂直落下，破碎在兩人之間。

>>-225
「是這樣嗎？你怎麼知道是不是？」在前幾句回應語落時，安瑟裝傻似的歪過頭，帶著說笑一般的口吻。

那個「喜歡的東西」，聽起來可不像指冰酒呢。

安瑟沒有轉過身，只側過頭看向靠近的酒保，既沒有往前也沒有往後。在男人聲音的後頭，有寧靜的壓力擴散在空氣當中，搔癢著胸口或何處，讓每一回呼吸也變得更加沉重而明顯。

僅被啜過一口的冰酒被遺留在了餐桌上頭，他將嘴角動了動，收回在相同的角度。

酒保的眼神映進安瑟暗藍色的雙眼。那些藍色的部分沒有透度，在輕瞇起眼瞼，眼珠被睫毛的陰影給掩過時又像是某種深沉的黑，隱藏著腦中那些不可言傳的訊息。此刻卻好像又被僅僅的隻眼給看透了。

這種感受中同時帶著恐懼與刺激。

讓他忍不住張嘴吸過一口這樣的空氣——嘴角開裂了似的深深勾起。

酒杯破裂的聲音如旋風一般灌進耳中，一併撕裂了酒保的話語與安瑟的理智，頃刻間，精神遠去而被更為純粹的部分給取代。他抽了下眼角，一手抄過桌上還裝有大半冰酒的酒瓶，在椅子倒下的聲音中，毫無遲疑的弧線往眼前的頭頂砸去。

果實與酒精濃烈的氣味在空氣間揮灑開來，玻璃瓶碎裂的衝擊自手中擴散，震盪深深刻入腦與骨隨中。

然後血像花一般盛開了。就如同碎裂的玻璃那樣盛開，鮮紅在殘破酒瓶自頭皮離去時被帶起，連同冰酒液噴濺在衣料與肌膚之上。

冰酒再甜也礙不了事，酒精再烈也不如血令人昏醉。

他用全身去感受著這一瞬間的氣息。

「——你太有趣了吧！別擔心，這絕對是誇獎哦！」安瑟大聲道著，語調中帶著亢奮，聲音要比先前每一句都高上許多。

>>-226
被打中腦袋的酒保，一個踉蹌後退幾步，但很快就穩住了身子，他低著頭，看著酒和血延著自己的頭髮和臉滴落在鞋子和地板上，他咳了起來──不，是笑了起來，他邊笑邊摘掉被酒和血浸濕的眼罩，左眼窩處是一片紫紅色的燒傷，連原本哪裡是眼瞼都看不出來的扭曲沾黏在一起，想來當初處理得很緊急，手法也很粗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酒保站直身體，咧開嘴露出陰森森的牙齒對著安瑟笑，從咳嗽一般的笑聲變成哈哈大笑，血液滑進嘴裡把牙齒和牙縫都染紅，他一個箭步向安瑟襲去，下一秒，鎚子般堅硬沉重的拳頭打在安瑟的臉上，頓時血沫橫飛。

右拳剛落下，左拳又飛過來，酒保對著安瑟一陣拳打腳踢，把他像布娃娃一樣抓起來膝擊肚子，再重重的摔在地上，這才停下喘口氣，臉上仍是帶著笑容。

「對了，我還沒向你自我介紹。」酒保拿起流理檯上的棉布按著頭上的傷口，他一時間笑得太大聲了，以至於聲音有些沙啞。
「我叫山繆，山繆．賽繆斯（Samuel Samuels）。」酒保蹲下身，拽著安瑟染上血漬的金灰髮，把與他同樣一臉血的安瑟從地上拉扯起來。

「你為什麼總是在笑，卡德隆？第一次在海床見到你，我就想看你哭的樣子，但是你不會的，對吧？沒關係，這樣也很好看。」酒保靠近安瑟，輕掐著他的脖子，舔了一口安瑟的鼻血後，吻上他的唇，有別於暴烈的拳頭和膝擊，酒保的吻是那樣溫柔而熟練，像是他在海床工作時給人感覺。

>>-227
拳頭自前襲來，第一擊沒能擋下，接著也只能挨揍，重擊打在安瑟的臉上、身側與腹部。他雙嘴緊閉，將每一下悶聲含在嘴中，直到朝肚子而來的狠狠膝擊，才讓他大口咳過一聲悲鳴。

他重重摔倒在地，鼻腔與嘴裡全是血的氣味。

一直以來，在安瑟出手的人當中也沒少過會反抗的人，但理所當然的從未如此異常。酒保的笑聲好像仍繞在耳邊——他不打算收回有趣那句話，甚至正好相反。

輕鬆的笑容吃了拳頭照樣是笑容，沒事，不過就是歪了一些。安瑟緊皺起的眉頭透露著疼痛，額間也分泌出汗液，同著濃紅的鮮血糊在臉上每一處，給那張笑臉更添上了固執與詭異。

他打橫手肘勉強伏於地面，震著胸腔發出了陣陣笑聲。即使血液在粗重的換氣下流進了咽喉，疼痛般的搔癢使他不斷咳著，也仍然無法阻止發笑。

無論是殘留在指尖擊打的觸感，還是彼此血肉模糊的氣味都是如此魔幻。安瑟渾身沾滿地上那些甜膩酒液，感受到連疼痛都能被昇華的刺激快感。早就已經勃起了吧。他想。

在被酒保拉起時，他也抬起頭直面眼前的男人，那塊紫紅的左半臉此刻更加清晰的展進，扭曲不堪，映在暗藍的眼中卻又像開在面孔上的一朵血腥的花。

「……你的左眼，這樣很好看嘛。」安瑟大口喘過氣，話語比先前慢了許多：「我才說，找到的話可以拿來還你呢，現在不想了。」

語落，唇就被對方給奪去。酒保嘴裡的血腥味既甜又鹹，與自己嘴裡的那些混在了一塊，他伸手狠狠掐住了對方後頸，直到異常的溫柔觸感離去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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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鬆開唇，舔掉自己嘴上的血，瞇眼看著安瑟：「弄髒了，洗一洗吧。」扯著安瑟的頭髮，把他拖到剛剛進門時裝滿水的水槽前，將他的頭往水裡按，利用自己比安瑟高大的優勢，單手壓制著安瑟，空出的一隻手則一把扯開安瑟襯衫的釦子、解開安瑟的皮帶和褲頭，抽出皮帶後套上安瑟的脖子把他從水槽中拉起。

「你勃起了，跟我想的一樣。」酒保一臉愉快地抓住安瑟的男根，但那絕對不是會讓人感到舒服的力道。
酒保把安瑟的頭按回水裡，將皮帶跟水龍頭纏繞在一起固定，用手肘壓著安瑟的背，拉下他的褲子，水槽旁邊放著一條事先切好、姆指般粗的固態奶油，在室溫裡放了一段時間後已經略為的變軟，不顧安瑟緊繃的肌肉和抗拒，酒保將奶油塞進他的身體裡。

酒保相當有經驗的拿捏溺水的時間，再次將安瑟從水槽拉起，他將自己勃起的陽物抵在安瑟的後穴口，僅僅只是推入了一點，不在乎安瑟是否能適應，抓著安瑟的雙臂用力將陽物挺進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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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將水染紅，無論如何死命推著水槽邊也是徒勞。殺過多少人的雙手，此刻也比不過酒保絕對性的力量。皮帶掐著喉嚨，自水槽被拉起的一瞬間，他連該換氣還是咳水都不曉得，這時聽見酒保的宣言，卻是回以「哼」的一聲鼻笑。

從來沒有一個人那麼清楚我的這些，就算是那些被我殺過、上過的人也不曉得！安瑟不甘於這樣被支配，本能的掙扎與反抗，推不開就轉而抓往壓在背後的手，指甲死死扣進手臂的肉中，劃出血痕。

被押回水槽中，安瑟的抵抗再次讓帶紅的水流翻騰，奶油被塞進身體的瞬間他更為劇烈的縮了一下，一頭撞上水龍頭，刮出了新的傷口。

「讓我殺了你！」下一次自水中被拉起，安瑟大聲喊道，含著滿嘴的血與水，在此刻細長的聲音顯得嘶啞。也許酒保能夠明白，那是屬於安瑟最為極端的示愛。

「山繆．賽繆斯！好想殺了你，快讓我殺了你！」

鬆開緊抓對方的那隻手，安瑟推著水槽，用上全身的力氣想撞開酒保，皮帶卻緊緊咬住頸脖，反被酒保給抓住雙臂，硬物頂了進來。

他終於淒厲的慘叫出聲，一股劇痛自身體的裏側爆發，充斥全身，雙腿也頓時一軟。

「……噁。」慘叫漸弱，安瑟感到一股反胃，臉懸在水面上不過兩三公分，只要動上一些就會再喝進水。他用剩餘的力氣略抬起頭，用大口的喘息緩著從後方而來的疼痛，那每一下的呼吸中卻帶著詭異的笑意，間歇的含著不成句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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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安瑟說要殺自己，酒保內心一陣子狂喜，他猙獰的笑著，受到安瑟既痛苦又癲狂的叫聲鼓舞，以一種要將安瑟拆開破壞的氣勢，相當粗暴胡來的進出安瑟的身體，持續了一陣子才緩下來。

酒保將安瑟脖子上的皮帶解開，以前臂勾住安瑟的脖子，將他的身體帶起貼緊自己，熱燙的鼻息直噴在安瑟的側臉和耳朵上，兩人身上的血腥味在酒保的鼻腔裡逐漸轉變為香甜。

「我真是喜歡你啊，卡德隆。」酒保在安瑟耳邊呢喃。「喜歡得......快要覺得被你殺死也不錯。」才怪。

酒保並不清楚安瑟究竟有過多少犯行，但他說過，他不想跟任何人分享他喜歡的東西，他不可能接受安瑟殺了自己，再去殺別人，或被任何他以外的人殺死。

什麼國家法律、什麼公道正義，都別想跟他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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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瑟享受著自己的殺意。酒保越是過分的傷害自己，越是給予令人作噁的疼痛，那股快要衝出胸腔的強烈殺意，令他感受到無與倫比的矛盾快樂。

他從來沒有那麼想殺死一個人。

山繆．賽繆斯也打算殺死自己嗎？

「……哈哈哈。」

並不明白酒保接下來是如何打算，來自體內的撕裂感強烈到數度近乎失神，但這種未知感也是樂趣的一環。他不禁仰頭發出一陣清晰而短促的笑聲——安瑟．卡德隆竟在這時也笑得出來。

帶著菸草味的氣息自耳後而來，男人的體溫要比渾身濕透的自己來得熾熱許多。

「那，還不快一點？」安瑟反抗著酒保的手臂，緊貼的身軀卻讓他動彈不得。「鬆手、然後躺好，讓你喜歡到不行的人，殺了你！」

一個人能奪去多少人的生命，死亡之於死者卻是獨一無二。安瑟同樣樂於品嘗那樣的味道，甚至能夠明白酒保口中的話。他過去從未如此接近真正的死亡——自己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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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沒有回應安瑟的提議，扯掉安瑟濕透的衣服，細碎的吻從安瑟的脖子漫延至肩頭，來到安瑟光滑的背部，酒保吻過的每個地方都沾上了血痕，那原先是一片乾淨白皙得像是會長出翅膀的背。
酒保輕咬著安瑟的肩胛骨，伸出舌頭舔過自己留下的咬痕，他回想起「兇手的背上有傷」的情報，看來那指的並不是安瑟，酒保為此感到高興，要是安瑟身上有別人留下的痕跡，就太可惜了。

退出安瑟的身體，幾滴血隨之落在地上，看了一眼那被粗暴對待而紅腫裂傷的穴口，眼神並不如他的吻那樣充滿柔情與憐愛。他將安瑟踢倒在地，在安瑟反應過來前，狠狠地往安瑟的左腿脛骨上一踩，骨頭應聲斷裂。

酒保勒住安瑟的脖子，將之拖行來到床邊，用力往床上一摔。

能與安瑟相處的時間太短了，但今夜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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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瑟跌落地面，因脛骨斷裂的衝擊而痙攣，事已至此的哀號幾近無聲，隨後整個人被摔到了米白色的床單上頭。

他喘著粗氣，拖著左腿膝蓋一頂翻過了身，每一寸疼痛早就全化為了衝動的一部分，右手一握，迎面就朝靠近的人送上一拳。接續的左拳也狠狠地、狠狠地往酒保的右半臉送去，像是想讓他的右眼像左眼一般盛開似的。

「哈哈、哈哈——」在極端的狀態與亢奮下，安瑟的笑聲含著喘息而極度不穩。他死命的出著拳頭，總算又得到一手令他愉快無比，管不上自己也早就殘破不堪，此刻執著於毀滅眼前的男人。

安瑟撕開喉嚨又是大喊：「嘿、把你的剩下的右眼給我如何？」鬆開沾上新紅的雙手，襲向酒保想將那顆僅剩的右眼挖去。

他並不曉得酒保最初是為何看上自己，從何時？因為什麼？但那樣又如何——安瑟現在也想要他。想要他的全部，想要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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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被安瑟的拳頭打得頭腦發暈，胯下的陽物卻愈發堅挺，明明正在被安瑟攻擊，他卻哈哈大笑，癲狂的笑聲中滿是對安瑟的癡迷。他跟安瑟扭打起來，為了拉掉安瑟身上的衣物和鞋子、也脫去自己身上的衣物，又挨了不少拳腳。

和安瑟原先幾乎無瑕的肌膚相反，酒保的身上有很多鞭擊和燒傷的疤痕，說明他是來自一個，像安瑟這樣家境優沃、生活安泰的人從沒見過的世界，但這無礙於他們是同類的事實──第一次在海床見到安瑟，酒保便察覺到了這件事，他的眼神開始忍不住尋著安瑟的身影而去，張大耳朵把握任何有關安瑟的消息，安瑟沒出現在海床也整天沒消息的時候，他甚至無心工作，最後還不惜破壞與賞金獵人公會之間的誠信。

見安瑟伸手往自己的右眼襲來，酒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又趁勢抓住他的另一隻手，力氣之大，只要再稍稍用點力，就能把安瑟的手腕擰斷。

「那可不行，這樣我就不能看著你了。」口氣中毫無虛假，眼神中滿是寵愛，他既能瘋狂暴力，也能紳士溫柔，兩種都是他。

酒保對著安瑟咧嘴而笑，他的牙齒上滿是鮮紅，正是剛剛被安瑟打出了滿嘴的血，酒保低頭親吻安瑟，將自己的血混著唾液送入安瑟口中，也貪婪的吸取著安瑟嘴裡的腥甜。離開安瑟的唇，來到下巴的線條、喉節的突起，一路下移，耽溺於安瑟身體每一處被他毆打過的地方，吸吮著傷口的出血，舔吻著瘀血的痛楚。

酒保用大腿將安瑟的雙腿架開，想再次將硬挺的陽物推進安瑟體內，起初還因為融化的奶油和血水而滑開，順利挺進後，緩慢而深入的進行抽送，血和奶油沾在他的恥骨和體毛上，他再度吻上安瑟的唇，抓住安瑟的手強而有力，吻卻始終溫柔，明知安瑟有可能會咬斷，還是撲火似的將舌頭伸了進去，只為了能更全面的佔有安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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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看啊！給我看就好。」安瑟的眼眶回應著熱烈，唇齒間依然帶著那樣的愉悅角度，甚至更深。手臂強硬地施著力一刻也未有放鬆，隨後酒保的臉貼了上來，雙唇交疊。

濃烈的血味又流了進來，混雜著唾液的濕黏。他將這些當作酒保自己送上的禮物，由自己親手刨出的鮮血，在安瑟的舌根上一樣顯得甘甜，遠遠超越任何酒精或咖啡因能帶來的美好。

若能由自己親口吸取就又更加美妙了。

汁液滑進了咽喉，酒保接續的每一下舔吻都體醒著安瑟疼痛的存在。他過去從未傷的如此嚴重，無論是上是下、外面又或裡面，就如他光滑的皮膚所展現的那些，安瑟從來就是給予傷害的那方。

那個感受無論幾次都不會覺得厭膩，此刻的一切卻也是嶄新的，從來沒有想過絕境能是如此美妙，越是意識到了無力而恐懼，就使他更加著急，更加強烈地想得到一樣東西，一個人、一個死亡。

就連再次被頂進的處所，好像都不再只有純粹的痛苦。

真是噁心。

二度迎來的親吻更加深入，安瑟在這一刻掙脫了手的束縛，死死揪住酒保的髮絲，將彼此都傷痕累累的面部緊扣在一塊，令破碎的皮肉相互沾黏。深藍的眼在極近的距離瞪著那半雙眼與艷色的傷疤，安瑟反過來狂暴地吮住著那侵入的舌頭。不單是酒保想要佔有自己，他也要將酒保口中僅剩的所有血汁都給吸盡。

如每回那杯兌的稍淡的咖啡、那些清爽的檸檬味調酒，安瑟的舌頭是既脆弱又敏感，卻仍有一些無法抗拒的存在，總是能刺激著他的大腦，是唯一令他癡迷的甜辣滋味。

這個我也要了。

安瑟張齒往酒保的舌根狠狠咬下，感受新鮮的血液於口中爆發。接著一把將男人推開，抽起尚能活動的右腿，使勁踹向對方腹部。

總算又翻開了壓在身上的人，安瑟趁機反身壓倒酒保，對其施以全身的重量。從嘴角滴落的赤紅來自對方，自己身上多處也依然滲著鮮血，給早就斑紅的素色床單更添上顏色。他將拇指塞進酒保的嘴裡，一邊探過那條半裂的舌頭，因那樣精緻的血肉模糊感到滿意，又對沒能連根咬下而感到可惜。安瑟另一手在同時舉拳，又揍往臉的另一側。

「……太愉快了，山繆！你、剛剛都叫我卡德隆？你應該要叫我安瑟，是『安瑟』！聽到沒？！」

語句間一次、一次穿插著拳頭，每一下都帶著殺意。安瑟的聲音帶著強烈的喘息，一路下來的扭打與傷害幾乎快讓身體散架，言語卻絕不能省下。

我要你聽著，在死前一刻都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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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安瑟狠踹一腳，酒保感到五臟六腑在體內翻騰，舌頭上的劇痛，讓他意識到自己確實有可能會被安瑟殺死，被他的瘋狂吞噬。明明被攻擊的地方不是胸口，卻從那裡傳來更加無法忽視的痛楚，讓他後腦麻痺、胃部發熱，被安瑟連續攻擊著面部，恍惚之間，他仰起頭，露出一種，歡愉以上更接近於幸福的笑容。

「我真是喜歡你啊，安瑟。」酒保再次抓住安瑟的雙手，不同於安瑟帶著強烈殺意的嘶吼，他滿臉是血，用因為疼痛而發軟的舌頭，一字一字輕吐帶著摯真愛意的呢喃──但是他們都知道，儘管表現的方式不同，代表的意義是一樣的。

酒保拉過安瑟，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下一秒眼神一凜，再次推倒安瑟，將安瑟的手收攏至後背，用他相對龐大的身軀壓制著安瑟，勃起的陽物再次進入安瑟的體內，猛力地衝撞著深處。酒保把臉埋在安瑟耳邊，叫著安瑟的名字，安瑟一邊斷續的發出呻吟，一邊用殺人宣言回應著酒保。

直到安瑟痙攣著射出精液，酒保才緩緩抬起身子，他沾取安瑟射出來東西放進嘴裡，卻只嚐得血的味道，看著滿身是傷的安瑟──他的傑作，起伏著胸膛在床上大口喘氣，酒保試圖把這一幕烙印在腦中。

我真是喜歡你啊，安瑟。

酒保強而有力的雙手緊緊掐住安瑟的脖子，並用體重施加下壓的力道，還在恍惚中的安瑟立刻警醒，不論如何掙扎，試圖掰動酒保的手指，甚至用指甲摳掉酒保的皮以至血肉模糊，酒保都沒有打算鬆手的跡象。高潮來臨，他將精液射進安瑟的體內，這段過程中，目光不曾從安瑟身上移開過，他直盯著安瑟痛苦掙扎的徒勞，甚至不敢眨眼，就怕在這最後的一刻錯過任何瞬間──

安瑟的眼白處冒出一顆顆的血點，像一朵朵接續綻放的紅花，擴散成陰影，暗藍色的雙眼逐漸失焦，原本抓著酒保的手滑落至身體兩側，脖子上留下大片怵目的深紫，房內如今只剩酒保一個人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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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喘著氣，將睜著眼的安瑟從床上攬起抱進懷裡，對著再也沒有呼吸的他拍背順氣，想著不處理自己身上的傷口不行，才又將安瑟放回床上，退出他的身體，隨意拉起床單的一角，擦掉沾在自己性器上的穢物。

大致地處理了一下自己的傷口，酒保叼著菸回到床邊，把安瑟抱進浴缸裡，明明他再也感覺不到任何溫度，酒保還是先試了水溫才開始沖洗安瑟的屍──身體。

他為安瑟洗髮，以靈巧的手指把玩著安瑟細軟的髮絲，在他耳邊哼唱斷續的古典樂章，他來不及告訴安瑟的是，他的養父是音樂老師，自己以前學過鋼琴，還有在毛特豪森集中營發生的小故事，又是怎麼遺失了他的養父和左眼，來到黑檀市，不過這些都不要緊，他該說的都說了。

酒保細心地為安瑟洗去身上的血跡，將他死後脫垂至體外的腸子塞回去，每個動作都小心翼翼，避免造成更大的傷口，對待自己倒是隨隨便便的，儘管現在不宜如此，酒保還是在浴缸放滿熱水，抱著安瑟泡澡，他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直到剛剛，他們還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他親了一下安瑟還帶著溫度的臉頰，「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就被你殺死了。

回應他的只有空氣震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