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傳來熱燙的疼痛,桃才注意到碰的是煙管的斗缽,菸草表面還蒸著熱氣。旁邊一起收拾的番頭新造見他抽回手的動作皺了下眉,要他當心點別笨手笨腳的。
感覺變得遲鈍,說不上糟,就是有點無法集中精神。想不太起來離開門樓後的事。
回到錦日屋後照舊工作著,也許他比自己想像的還要來得麻木,卻又不夠徹底,牽制不住哀痛在體內潰爛。
倘若日積月累的思念與希望皆是虛妄,倘若這身血脈能夠凍結,他是不是就不會感到受傷了。
那個人——他的哥哥,和桃離開自小生活的無名山是在夏天,趕在山林為了易主而封閉以前。
春末夏初的時節,天空卻反常地飄起細雪,他落後哥哥半步的距離,一路跟至此,而後於夜半分別。這都過去三年了,他的容顏身形從來時起就幾乎未變,可是哥哥的時間與他不同,定是改變許多了吧,要是見到面,他能第一眼就認出來嗎?以及山裡那間獨棟的屋舍,還會在嗎?但願別讓積雪與暴雨掩去了蹤跡。如果還容得下一兩隻松鼠或獾、甚至風狸與彭侯,至少不會太寂寞。
若是哥哥曾經喚起桃的名字,無論相隔多遠,桃會聽見的。可是桃的耳邊始終只有倉促的風聲呼嘯。
他的執著一部分源於親情,一部分來自古老血脈的本能,非人的本能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回應,小心翼翼地將人類的話語揣在懷中,約定也好,要求也罷,都將之視作珍寶——但也有身心俱疲的時候。於是他學著拿捏距離,不再提及哥哥的事。
然而桃不得不察覺到,自己快記不得哥哥了,包括那張淡漠的臉、那雙溫暖的手。
>>@7屋外的夜色濃深依舊,只是突然變化的天氣讓人猝不及防。他提著汲滿水的木桶回來,一手打傘遮擋中途下起的碎冰雹,不料桶子太沉差些滑了手,好在及時抓穩,才沒釀成慘劇。
從揚起的傘緣底下他看清門前人影,不自覺叫出對方的名:「淡雪……」
淡雪是茶屋中與他交情較好的新造,進出錦日屋本沒什麼好見怪,他卻沒來由地發怔,眼前兀自模糊,飄旋的落櫻與那時的細雪太過相像了。
一顆晶瑩的淚珠無聲地墜落。良久,少女好不容易從沉默中擠出破碎的聲音,沒頭沒尾說道:「……怎麼辦…………等不到了……」
其實桃很清楚,就算白日依舊,他也不會守到所盼之人。
哥哥最後一次揉著桃的頭,要他等到天明,懷抱希望去等。從未許諾過會回來。
承諾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有的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他在等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