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一樣、什麼是不一樣？」奧特並不在意那冰冷的，甚至伸手輕壓住對方的手，泊泊鮮紅沿著銀針閃爍、滴落。

他曾看著，那人怎麼在陰影下，成為那僅有的點點光明，引著他。
怎麼爬、怎麼走、怎麼跑、怎麼跳——怎麼往前。
伸手所觸及的棄物、垃圾，怎麼讓它們成為被磨亮的寶石。

『這、是他的原貌。』他這麼平淡的說著。
而尚未成熟的小掌，看著手裡原來廢棄的玻璃瓶，在他巧手下，盛著名為海的細沙、載著廢棄的船型玩具，在玻璃內悄悄地化為它們沉靜的夢。

「誰是叛徒、誰不是叛徒？」奧特微笑，看著他喜歡著的眼睛。
那時不時充滿憎恨、但卻又滿是靈魂的眼瞳。

奧特曾經稱呼那人『——』。
鮮少動怒的他，難得給了年幼孩子一個響亮的耳光。
而後似是清醒，錯愕、悲傷、懊悔在一瞬又止於平淡。
『不准那樣稱呼我。』

「誰值得留下、誰又不值得留下？」奧特記得那無數次剿滅血族的行動，其中的一次。

女性血族頭顱爆開之時，他瞧見賽德里克又對著屍體連開數槍，眼裡的憎恨似是那一發又一發的子彈。

而後呢？

呀、停了。

嬌小的稚童崩潰大哭、連滾帶爬地蹭到了屍體旁，懼怕那持槍者又堅決守在屍體旁的顫抖卻又護著。

奧特忘不了那時賽德里克的表情，那時的景色美的讓他差點忘記今天要怎麼吵著對方請客。

憎恨被那該死的溫柔，狠狠撬開。
卻又死命掙扎地想要保有那破碎的責任，但在奧特一面吹著口哨一面提起手槍，『喀』地一聲上膛，對準孩子時——那份溫柔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那份威脅。

「前輩你的標準是什麼呢？我在你的標準裡、又是什麼呢？」

原本他只是想要嚇唬一下對方，但他沒有想到對方的反應比他想像的更為激烈。

所幸他拿的針筒裡面沒有裝任何東西。
他絲毫沒有猶豫地拔掉了插在對方體內的針筒，他的表情依舊冷淡，但那雙眼睛卻隱隱含著一絲的心疼，他丟了針筒，用手帕按在了奧特的傷處上。

「……」

賽德里克沒有馬上回答奧特的問句，而是先仔細地替他的傷處消毒處理後貼上了OK繃。

「吶，你期望聽見怎樣的答案？」他棲身向前縮短了兩人的距離，只要再一點點的距離，他們就能貼在一起，「對了，你知道為什麼我總放了那些孩子嗎？」

「我覺得他會這麼做，所以就做了。」在反覆的循環裡感受他還在，只要還能感受到他，怎麼做都無所謂。「我不是什麼善人，有時我甚至在心裡暗自期待著他們大了以後，可以回來收拾我。」那我就能早一點去見他了。

「奧特。」賽德里克伸手搭上了奧特的肩膀，順著他的肩撫過了，掠過他的頸子，最後停留在他的頰邊輕觸著。「我時常在你身上看見自己的過去。」以致於總是移不開目光，「你總是提醒著我的愚蠢，總在我快要遺忘的時候，又將它挖了出來。」

「一次又一次，割開我的傷口，看著它血流不止，待復原後，又強行扯開，如此循環。」

「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歡這樣。」我知道，我都知道，「而我並不討厭，甚至那樣讓我感覺自己還活著。」

那次的任務失敗，他失去的不是只有喜歡的人，他甚至認為最初的自己也在那個時候一併死去。

穆走後，他過上了只有命令與殺戮的日子，把自己埋在工作裡。
直到奧特的出現，為他這平淡無奇的生活，增添了些許的色彩。
這種感覺不算太壞，可他不敢靠得太近，保持著距離對誰都好。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以為它早就已經死透了。」他騰出一隻手，拉起了奧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可為什麼它還是會痛……」

在接收到那麼多訊息之後，在他更進一步靠近真相的時候，為什麼疼痛的情緒會掩蓋過憤怒，那些他認為早就該泯滅的情緒忽然一湧而出，甚至有些鼻酸想哭的衝動，但他將之強壓下來。

他按著奧特的手有些顫抖，說話的聲音已經沒了最初的冰冷，他抬起頭看著奧特，他的眼睛裡混雜了各種複雜的情緒，連他自己都無法分清楚了。

「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